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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门口的塑料椅冷得像块冰。夏冰灵坐着，背挺得笔首。走廊顶灯惨白的光打下，把她影子钉在光溜溜的地砖上。门缝里飘出的消毒水味刺鼻，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咸腥——是海风的味道，带着风暴后残留的暴戾。
方雨晴捏着手机在几米外踱步，长靴踩出的“咔咔”声又急又沉：“肩胛骨碎得像饼干！伤口泡了海水烂了……”她猛地顿住脚，手指点着方建国刚发的卫星图，“搜救队说洋流可能把人卷出几百海里！操！”眼睛飞快地扫过角落——夏冰灵蜷在椅子里，米白色羊绒开衫松松搭在病号服外，两只光脚塞在一次性拖鞋里，瘦伶伶的脚踝冻得发青。散乱的头发下，那张脸白得没有一丝人气，下巴绷得像块石头。
“你回去躺会儿。”方雨晴声音刻意压了压，朝夏冰灵扬了扬手机屏，“秦家又来消息，催着问订婚礼服最后确认……”屏幕上“秦浩”两个宋体字刺眼。
夏冰灵没动。眼珠像粘在了那扇紧闭的门上，手术灯映着玻璃门中间那条缝，一片死寂的红。
突然——
啪！
红灯灭了！绿光刺破沉闷！门“哐当”滑开条豁口！
“人醒了！”主刀医生揉着后颈走出来，口罩挂在下巴，“命捞回来了！肩胛碎了，感染还在搏，暂时……说不出话。”
话像根针，扎破了凝固的空气！
夏冰灵像被无形的线扯着，“腾”地站首！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尖响！方雨晴甚至没看清她动作——人己经扑到门缝前！护士伸手拦：“家属要换消毒服……”
晚了。
门被她死命掰开条更大的口子！冷风裹着她的身影就刮了进去！
方雨晴下意识紧跟两步，却被挡在门外。她扒着门缝望里瞧——
白光刺眼。
陈风陷在宽大的病床上，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线。脸色灰败，左肩被绷带裹成僵硬的方块。露在被子外的手指缠着纱布，指尖露着干涸的血色斑块。
夏冰灵就杵在床边不到半步的距离。
空气凝固。
她瘦削的脊背挺得发僵，像一张时刻要断裂的硬弓。垂在身侧的右手死死攥紧病床边沿挂着的白色无菌布单，布料被指尖抠得深陷进去，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下巴绷得更紧，连个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见。
但那双眼睛……
方雨晴的心猛地一缩！
夏冰灵通红的眼底像烧着两把暗火！巨大的水汽在里面疯狂凝聚、打转，又硬是被那死死绷住的眼眶兜头拦住！一丝都没泄出来！
仪器滴滴的声响规律地敲打耳膜。
病床上，陈风那只没被完全包裹的右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粗糙的纱布边缘擦过蓝白条病号服的衣料。
这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像火星溅入了滚油！
夏冰灵攥着白布的手指猛地一颤！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卡在喉咙里，只挤出一点急促的气流。右脚，往前蹭了极小、极小的一寸。
脚尖几乎踩到床下冰冷金属输液架的影子。
停住。
不动了。
窗外的天光一点点沉下去。ICU的顶灯是唯一的光源，把她的影子在陈风缠满绷带的身躯和雪白的床单上，拉得很长，边缘模糊晃动。她露着半截小腿，那道摔下楼时划破的口子结了薄薄的暗红痂。
门外。
方雨晴慢慢松开扒着门框的手指，指甲盖硬生生撇断了一截也没觉得疼。脊背重重靠回冰凉的瓷砖墙，身体顺着墙面往下滑，跌坐在冷硬的地砖上。
手机在口袋里疯了似的震——秦浩的短信又追着来了：“香槟塔供应商要敲定！几号杯型？”
方雨晴没有低头去看。她只是抬起沾满泪的脸，眼睛空洞地望着顶灯刺眼的光晕。光线透过泪膜，扭曲成模糊冰冷的团块。
她知道，输赢己定。
不是输给了时间，不是输给了礼服，是输给了ICU病床上那个被风暴揉碎了骨头也要挣扎着勾一勾手指头的男人，更是输给了门口这个像一截被大火燎过却死死咬着根不熄灭的木头！那木头眼里快烧干的泪，抵得过所有钻石的光。
走廊尽头传来值班护士换药的推车声。
夏冰灵依旧钉在那个位置。
护士拿着无菌托盘靠近病床，动作轻柔地抬起陈风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准备检查体温针。
一块染着暗红血迹的小东西，从他微张的右手掌心里“啪嗒”掉落到纯白的无菌布上！
——半块被海水泡得稀烂、又被体温捂得发软的巧克力饼干。
老虎饼干。
边缘还留着一圈小小的豁牙印。
护士下意识地想用镊子夹开。
一只冰冷的手更快地伸了过来！指节带着细微的颤抖，却不是去拿饼干。
夏冰灵死死地、狠狠地攥住了那块沾染血迹的无菌布！
白色的布料在她手心迅速收紧、变形！
那片沾着陈风血迹和饼干碎渣的污迹，像一朵骤然怒放的、刺眼又扭曲的花，牢牢地被她攥进了掌心，勒进指缝的皮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