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追过玉英

第21章 初闻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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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那些年,我追过玉英
作者:
李文实
本章字数:
9120
更新时间:
2025-06-04

1979年的春天,寒气还未完全消散,校园里的樱花树却像是被谁施了魔法,一夜之间缀满粉白的花苞。清晨的露水顺着花瓣边缘滑落,在水泥地上洇出星星点点的印记,宛如谁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在古朴的校园画卷上晕染开朦胧的诗意。

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教室前的梨花树下己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我抱着一本书往教室走,远远就看见谢玉英踮着脚,伸长胳膊去够最高处的花枝,浅蓝色的校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半截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她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脸颊旁。

“快去看!”她突然回头,眼睛亮得惊人,发梢还沾着几片花瓣,“三班的张浩明说,他爸从城里带回了《第二次握手》!”

我的铅笔“啪嗒”掉在课桌上,去年冬天传抄本里那些模糊的字迹,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丁洁琼在实验室里凝望显微镜的侧脸,苏冠兰在烽火中护住手稿的身影,还有那些被橡皮擦破的纸页间,若隐若现的爱情誓言。记得那时,我们几个同学挤在宿舍的角落里,借着昏暗的灯光,轮流抄写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零散章节。纸张在手中传来传去,油墨蹭得满手乌黑,可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兴奋的光。

午休时分,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在食堂后的老槐树下等到了好友张浩明。他的军绿色书包被磨得发亮,边角处的布料己经起了毛球。看到我走来,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从书包深处掏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

“只能借你三天,”他把书塞进我怀里,压低声音,“这可是我爸单位图书室锁在铁皮柜里的‘内部资料’。要是被发现,我可就惨了。”

我接过书,纸张边缘还带着淡淡的霉味,扉页上印着鲜红的“内部发行”字样,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它跌宕起伏的命运。想起之前听说的,这本书的作者张扬因为它入狱七年,在昏暗的牢房里,他是否也像丁洁琼坚守实验室那样,守护着笔下的文字?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微微泛黄的纸页,油墨的清香混着樱花的甜腻,把我拽进了那个战火纷飞却又充满理想主义光芒的世界。

回到宿舍,其他同学都去午休了。我轻轻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揭开报纸。烫金的书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第二次握手”五个字仿佛带着魔力,让我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我翻开第一页,作者简介里简单的几行字,却让我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深夜的宿舍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铁架床间回荡。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用校服外套蒙住头,打开手电筒。昏黄的光晕在被窝里摇晃,照亮了书页上的文字,也在我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当读到丁洁琼在异国他乡的实验室里,把对苏冠兰的思念化作攻克科研难题的动力时,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那些孤独的夜晚,那些对理想的坚持,那些无法言说的思念,仿佛都透过文字,钻进了我的心里。

黑暗中传来下铺窸窸窣的响动,马晓东的声音带着困意:“还没睡啊?”

我刚要回答,就听见他突然抽了抽鼻子说:“你,你是不是哭了?”

“没事,就是书里太感人了。”我轻声说,伸手抹了抹眼泪。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说道:“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可我怎么能睡得着?那两夜,时间仿佛凝固了。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弱,可书中的世界却愈发清晰。当苏冠兰和丁洁琼在阔别多年后重逢,我紧紧咬住嘴唇,生怕自己的呜咽声惊醒了整个宿舍。电池耗尽的瞬间,窗外的天空己经泛起鱼肚白,樱花树的枝桠在晨光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个跨越时空的爱情故事鼓掌。

第二天的早自习,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教室。谢玉英盯着我的眼睛,突然“噗嗤”笑出声:“你的两眼红得像只兔子。”

周围的同学也都跟着哄笑起来,不知谁高喊了一句:“云飞,眼睛为什么这样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知道最近我们刚看过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其中的插曲就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没理会他们,把书轻轻推到谢玉英面前。她接过书时,指尖微微颤抖,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敬畏,仿佛捧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团即将燃烧的火焰。

“真有那么好看吗?”她小声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我笑着说,心里却还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这场因《第二次握手》而起的阅读热潮,像春雨浇灌干涸的土地,在校园里迅速蔓延开来。课间休息时,教室里不再是往日的打闹声,取而代之的是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书中的情节。

在樱花纷飞的走廊上,谢玉英会指着飘落的花瓣说:“你看,这多像丁洁琼离开时,苏冠兰站在码头上看到的那场雪。”

而我则会翻开作业本,在空白处写下:“科学与爱情,都是永不熄灭的火种。”

然而,这簇火苗很快引来了质疑的风。那天下午的班会课,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教室,在黑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身体微胖的班主任杨老师走进教室,首先推了推眼镜,然后目光扫过教室里三三两两讨论的同学,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有些同学最近心思不在学习上,总讨论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他顿了顿,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同学还是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为好。”

我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偷偷看了一眼马晓东。却见他突然挺首了腰板,像丁洁琼在实验室里面对质疑时那样,眼神坚定地迎上老师的目光。

“老师,”他站起来,声音清脆,“我觉得读这些书让我学到了很多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比如《第二次握手》里,那些知识分子对理想的坚持,对国家的热爱,都让我很受鼓舞。”

教室里一片寂静,同学们都惊讶地看着马晓东。杨老师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下课铃却响了。

为了证明阅读的价值,我和马晓东开始了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校园里一片寂静,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我们就抱着书来到樱花树下,借着路灯的微光背诵课文,偶尔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鸣叫,为我们的早读伴奏。

课间十分钟,别的同学都在走廊上玩耍,我们却会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争分夺秒地阅读《复活》《红与黑》《战争与和平》《包法利夫人》等,沉浸在那些精彩的故事里。就连去食堂打饭的路上,我们也会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人物命运,常常因为观点不同而争论得面红耳赤。

渐渐地,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不仅没有影响学习,反而让我们在课堂上更加敏锐。当历史老师讲到知识分子的命运时,我能准确说出《第二次握手》中对应的时代背景,分析书中人物在历史洪流中的选择;语文老师分析人物形象,马晓东总能结合书中的案例,提出独到的见解,让同学们和老师都刮目相看。

最难忘的是那场读书分享会。我们提前一周就开始准备,把教室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文化沙龙。墙上贴满了从书中摘抄的金句,用彩色粉笔勾勒出花边;黑板报上画着丁洁琼在实验室工作的简笔画,旁边还配了几句诗。同学们从家里带来了小盆栽,摆在教室的窗台上,整个教室充满了书香和生机。

晨光斜斜地漫进教室,琥珀色的光晕如同融化的蜂蜜,顺着玻璃幕墙蜿蜒流淌。春日的樱花树像是被施了魔法,将满树粉白投影在光洁的幕墙上,细长的枝桠与花瓣影子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在墙上跳起了无声的华尔兹。裹着晨露芬芳的暖风悄然潜入,粉白花瓣宛如一群怯生生的小蝴蝶,扇动着半透明的翅膀,轻盈地掠过同学们摊开的笔记本,在空白的纸页间留下一抹抹温柔的痕迹,最终落在翻开的书页间,为铅字添上几分诗意。

教室后墙的黑板报还留着上周艺术节的水彩痕迹,五彩斑斓的图案此刻在阳光里泛着细碎的金芒,像是无数撒落的星辰,记录着曾经的欢乐与创意.

谢玉英静静地站在讲台上,米色的校服领口别着的银色校徽随着她微微起伏的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她垂眸凝视手中泛黄的信纸复制品,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仿佛在诉说着故事的神秘与庄重。

当第一句“冠兰吾友:别后数月,未尝去怀”从她唇间缓缓流淌而出时,前排的王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自觉地挺首了脊背,钢笔悬在笔记本上方迟迟未落,笔尖蓄满的墨水在纸面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教室里骤然安静下来,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为这份静谧增添了几分生机。

后排的李晓明悄悄缩了缩脖子,指尖在眼角飞快一抹,试图掩饰眼眶里泛起的泪光。他瞥见前排的王强托着下巴,目光却越过窗台,望向远处操场边的紫藤花架,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与憧憬。当谢玉英读到“愿化星子,伴君前行”时,一片樱花正巧落在她的肩头,那的花瓣像是特意为她戴上的勋章,她浑然不觉,声音却越发清亮,带着令人心颤的温柔与坚定,仿佛要将这跨越时空的情感传递给每一个人。

当午后的阳光变得炽热,辩论会的硝烟也在悄然燃起。墨绿色窗帘被风掀起一角,将阳光切成金箔洒在讲台两侧的辩论席上,为这场激烈的对决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正方一辩陈悦猛地站起身,马尾辫随着动作甩出利落的弧线,仿佛是她斗志昂扬的象征:“理想是暗夜的灯塔!如果没有哥白尼坚持日心说,人类至今还困在‘地心说’的迷雾里!”

她的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麦克风发出短促的嗡鸣,那清脆的响声仿佛是她向真理发出的呐喊。

反方的张昊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像是智慧的锋芒:“可现实是,哥白尼在临终前才敢发表著作!如果人人都不顾现实,这个社会早就乱套了!”

他攥着演讲稿的指节泛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那紧张的神情透露出他对这场辩论的重视与坚持。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间,教室里的温度似乎都在升高,空气中弥漫着激烈的火药味。当反方三辩引用“面包与水仙花”的典故时,坐在评委席的杨老师终于摘下眼镜,用袖口轻轻擦拭镜片,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眼中满是欣慰与赞赏。窗外的樱花不知何时停了飘落,只剩微风掠过树梢,沙沙声与激烈的辩论声交织成一曲青春的乐章,奏响着属于他们的热血与梦想。

这场由一本书引发的阅读风暴,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班级。曾经堆满习题册的课桌,开始出现各种世界名著;黑板报上的“每周一书”推荐,成了同学们最期待的板块;晚自习后的宿舍走廊,时常飘来关于《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精神的讨论,关于《简·爱》中女性独立的思考。有同学模仿《第二次握手》的叙事手法写作文,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朗读;课间休息时,大家不再只是聊游戏、聊八卦,更多的是分享读书心得。

而杨老师,也从最初的反对者,变成了我们阅读路上的引路人。他开始主动了解我们读的书,不仅为我们推荐好书,还利用班会课的时间,和我们一起分享读书的感悟。他甚至联系图书馆,为我们争取到每月一次的集体借阅机会,还组织了“读书与成长”主题演讲比赛。

看着他站在讲台上,微笑着鼓励我们“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我忽然明白,真正的教育,是点燃心中的火种,而不是熄灭思想的光芒。那些曾经的质疑和反对,不过是成长路上的小插曲,最终都化作了我们前进的动力。

多年后的某个春日,我又一次站在母校的樱花树下。粉白的花瓣轻轻落在肩头,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那个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读书的少女,听见谢玉英充满激情的朗诵,还有教室里热烈的讨论声。

改革的春风不仅吹开了文化的禁锢,更唤醒了我们这代人对知识的渴望。那些在樱花树下读过的书,早己化作生命的底色,让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始终保持着对理想的追求,对真理的执着,如同《第二次握手》里的主人公们一样,在时代的浪潮中,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而那棵见证了我们青春岁月的樱花树,依然年年花开,岁岁灿烂,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又一个关于梦想与热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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