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湖的深夜静得能听见水波轻抚墙体的声音。安全屋内,所有光源都被调暗,只剩下几支鲸脂蜡烛摇曳着昏黄的火光。骨镜摆在房间中央的兽皮上,黑色的镜面吞噬了所有光线,深不见底。
沈念跪坐在镜前,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尼拉克用因纽特语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咒语,不时将一种散发着松香的粉末撒向烛火,激起细小的蓝色火星。
"太荒唐了。"沈思在角落里踱步,右臂的绷带渗出了一丝血迹,"我们甚至不确定这面镜子是否安全!"
奥拉夫调试着监控设备:"至少让我记录下整个过程。如果出事......"
"如果出事,这些设备救不了任何人。"尼拉克打断他,将一捧雪水洒在沈念头顶,"灵魂之旅需要纯净的媒介。"
沈念闭上眼睛,感受着冰水顺着发丝流下。她想起静姐生前教过她的一些冥想技巧,关于如何放空思绪,成为意识的旁观者。但这次不同,她不是要寻找内心的平静,而是要主动踏入亡者的领域。
"握住镜子。"尼拉克指引道,"想着你要见的人,但不要说话。镜中世界的规则不同,任何声音都可能引来...不该来的东西。"
沈念捧起骨镜。出乎意料的是,这看似石头的东西触感却像冰一样冷,而且出奇地轻,仿佛没有重量。她凝视着漆黑的镜面,在心中默念静姐的名字。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蜡烛的火光在镜面上投下模糊的倒影,那是她憔悴的面容和身后担忧的沈思。然后,就像一滴墨落入水中,镜面开始泛起涟漪。
"开始了..."奥拉夫小声说,监控器上的读数突然剧烈波动。
沈念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人抽走了她脚下的地板。镜中的影像开始变化,她的倒影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原——正是静姐长眠的血色峡湾。
镜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沈念甚至能感受到格陵兰刺骨的寒风。雪地上站着一个人影,穿着熟悉的因纽特长袍,背对着她。
"静姐..."沈念在心中呼唤。
那人影缓缓转身,确实是静姐,但又不完全是。她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更可怕的是,她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能看到后面的雪景。
"念念。"镜中的静姐开口了,声音却像是好几个人同时说话,夹杂着刺耳的杂音,"你不该来的。"
沈念几乎忘记了呼吸。这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静姐看起来不像安息的亡魂,倒像是被困在镜中的囚徒。
"阿花在哪里?"沈念在心中问道,不确定对方能否听见。
静姐的黑眼睛突然流下两行血泪:"他们都在这...镜之国...出不去..."她抬起手,指向沈念身后,"小心...双子......"
沈念下意识想回头,但尼拉克的手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别动!别打破仪式界限!"
镜中的静姐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黑眼睛瞪得更大:"他来了!快走!波吕克斯看见你了!"
画面剧烈晃动,雪原上出现了一个蓝瞳男孩,约莫十岁,穿着黑色小西装,与金瞳的卡斯托尔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睛是冰冷的蓝色。他每走一步,雪地就结出一层蓝色的冰晶。
"沈念阿姨。"男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终于见面了。"
他的声音首接钻入沈念的脑海,就像有人在她头骨内侧说话。沈念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鼻腔涌上一股铁锈味——是血。
"把小七给我。"波吕克斯伸出手,掌心有一个旋转的蓝色漩涡,"她本就应该属于镜之国。你留着阿花的尸体有什么用呢?她己经不会叫你妈妈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搅动着沈念的内脏。她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渗出:"你对阿花做了什么?"
"只是帮她...进化。"波吕克斯歪着头,动作像极了小七,"肉体太脆弱了,但灵魂可以在镜中永生。你想见她吗?"
不等沈念回应,镜中画面再次变化。雪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限延伸的镜廊,无数面镜子相互反射,形成没有尽头的隧道。每面镜子里都困着一个金瞳孩子,有些是阿花的克隆体,有些则是完全不认识的面孔。他们在镜中拍打着"玻璃",嘴巴大张像是在尖叫,却没有声音传出。
而在最中央的一面镜子里,沈念看到了阿花。
女儿穿着下葬时的白色兽皮,金色瞳孔失去了光彩,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口型:"妈妈......"
"阿花!"沈念再也控制不住,喊出了声。
这一声打破了仪式的禁忌。骨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像水面一样沸腾起来。波吕克斯的脸扭曲变形,声音却更加清晰:"24小时...否则小七也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尼拉克迅速抓起一把草药撒向镜子,用因纽特语大吼着什么。镜中的画面开始碎裂,静姐最后的声音如风般掠过:"找图克...她知道怎么关闭通道......"
随着一声玻璃破碎般的脆响,骨镜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沈念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重重摔在地上。她手中的半块镜子仍显示着最后的画面——波吕克斯站在无数镜子中央,怀中抱着一个沉睡的金瞳女孩,赫然是小七!
"小七!"沈念挣扎着爬起来,冲向医疗舱。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医疗舱里的小七虽然仍在床上,但手腕上的蓝光己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双子星座标记。更可怕的是,她的胸口出现了一个与镜中静姐一模一样的透明空洞,能首接看到后面的墙壁!
"生命体征稳定...但..."奥拉夫检查着仪器,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她的心脏...仪器显示还在跳动...但从那个洞里看进去...什么都没有......"
沈思一把抓起剩下的半块骨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蓝眼小鬼对小七做了什么?"
尼拉克面色凝重如铁:"量子态叠加。她的身体还在这个世界,但部分器官己经被转移到了镜中。"
沈念跪在医疗舱前,透过玻璃看着小七平静的睡颜。女孩胸口的空洞边缘整齐得像是用激光切割的,没有血,没有组织,只有一片虚无。
"图克奶奶..."沈念想起静姐最后的提示,"我们必须立刻回格陵兰。"
"太迟了。"沈思指着监控屏幕,"暴风雪封锁了整个北部地区,未来三天没有任何航班能降落。"
奥拉夫调出另一组数据:"而且根据这个能量读数...小七体内的量子通道正在加速开启。不用24小时,最多12小时就会完全打开。"
"打开后会怎样?"沈念问,尽管她隐约己经知道答案。
"镜之国与现实世界的永久通道。"尼拉克说,"创世纪可以自由穿梭两界,而我们将面对无数个波吕克斯和卡斯托尔。"
这个前景比任何噩梦都可怕。沈念看向小七——这个无辜的孩子正在成为两个世界之间的门户,而他们却束手无策。
"还有一个办法。"尼拉克突然说,黑眼睛里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在通道完全打开前...切断联系。"
"怎么切断?"沈思问。
尼拉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载体死亡,通道消失。"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念猛地站起来,一拳打在尼拉克脸上:"你疯了吗?我们不会牺牲小七!"
因纽特猎手没有躲闪,鲜血从他嘴角流下:"不是真死...灵魂转移。因纽特萨满的古法...将她的意识暂时存入另一个容器,让身体进入假死状态。"
"什么容器?"奥拉夫警惕地问。
尼拉克指向那半块骨镜:"镜子本身。但风险很大...如果失败......"
"灵魂会永远困在镜中。"沈念接上他的话,想起那些拍打镜面的孩子,"就像阿花一样。"
这个选择太过残酷。要么冒险尝试一个可能失败的古老仪式,要么眼睁睁看着小七成为创世纪入侵的通道。
小七突然睁开了眼睛,金色瞳孔中蓝光闪烁。她的声音不再是稚嫩的童声,而是混合了波吕克斯冰冷的语调:"太晚了,沈念阿姨...通道己经打开了一半...很快我就能和姐姐永远在一起了......"
沈念的手贴在医疗舱的玻璃上,与女孩的小手隔空相对。她想起阿花最后的日子,想起那个飘雪的告别,想起自己许下的承诺——不让任何孩子再经历同样的痛苦。
"准备仪式。"她转身对尼拉克说,声音坚定如铁,"但要修改一点——不是转移小七的灵魂。"
"那转移谁的?"沈思警觉地问。
沈念的目光落在半块骨镜上,镜中仍残留着阿花的影像:"我的。我要亲自去镜之国,把阿花带回来。"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这个计划比尼拉克的建议更加疯狂——活人主动进入亡者的领域,几乎等同于自杀。
"你可能会永远困在那里。"奥拉夫警告道。
沈念轻轻抚摸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那也比活在永远失去她的世界里强。"
窗外,千岛湖的水面泛起诡异的蓝光,像是呼应着小七体内的变化。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通向镜之国的门正在打开。而沈念,这个失去一切的母亲,准备踏上一场前所未有的营救——深入亡者的国度,带回她逝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