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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难得放晴的午后，佛堂门槛外积着的水洼像面破碎的镜子，映出个摇晃的人影。刘欣雨抬头时，正看见那双沾着泥点的红色高跟鞋踉跄着跨过门槛，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凌乱的声响，仿佛是命运错乱的鼓点。
"请问...有没有能忘掉过去的香？"
女人摘下墨镜的瞬间，刘欣雨手中的鎏金香炉剧烈晃动，险些跌落。眼前这张被劣质粉底厚厚覆盖的脸，分明是最近频繁加她询问姻缘的微信好友。朋友圈里那个穿着碎花裙、笑容灿烂的少女，与眼前人判若两人。二十年前南下打工的周淑梅，如今眼尾的皱纹里嵌着晕染的黑色眼线，像被雨水浸透的墨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阿弥陀佛，女施主，您请随我来接待室细说。"刘欣雨将冰镇酸梅汤轻轻推过去，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女人脖颈处暗红的抓痕上，那伤痕触目惊心，仿佛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檀香袅袅升起，女人的铂金手镯磕在玻璃杯沿，发出清脆却带着颤音的声响，像是她破碎的心在呜咽。
"我十六岁在东莞电子厂，他是车间主任。"女人突然开口，指尖神经质地着杯壁凝结的水珠，仿佛在寻找一丝慰藉，"台湾人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香囊，说闻着就像抱着我。"
刘欣雨掀开青瓷香罐的动作骤然顿住。某种熟悉又陌生的甜腻气息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像是童年某次发烧时闻到的草药味，带着一丝苦涩与温暖交织的回忆。
"他说要带我看香港的夜景，结果在深圳出租屋藏了我十年。"女人从鳄鱼皮包里摸出皱巴巴的香烟，火星在庄严肃穆的佛堂里明灭，如同她飘忽不定的命运，"西十岁生日那晚，我在凯悦酒店捉奸在床，那个湖南妹子的脚趾甲涂着和我同款的红色。"
香灰簌簌落在水晶钵里，仿佛是无声的叹息。刘欣雨将新换了包装的延寿香推过去，这款香现在改名叫"忘忧香"，她轻声说道："这款忘忧香的配方里加了苦橙花，而且，菩萨为它开了光，最能宁心安神。"
"后来我拿着分手费回县城买房，媒人介绍的离婚男人看着老实。"女人突然抓住刘欣雨的手腕，镶钻美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那力道里满是绝望与无助，"可他偷走房本抵押给高利贷！现在我天天被催债的堵门......"
佛堂后窗突然传来野猫厮打的尖叫声，划破了空气中压抑的寂静。刘欣雨瞥见女人皮包内侧露出的离婚协议，财产分割栏赫然写着"出租车营运证归男方所有"，那几个字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刀，刺痛着人心。
"阿弥陀佛，施主，试试这款斩孽缘香囊，里面缝了桃木珠，而且是地藏菩萨为其开光的。"刘欣雨又从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符纸，语气轻柔却坚定，"请把它放在枕下，保管那些烂桃花......"
"我要最贵的！"女人突然掏出厚厚一沓现金，重重拍在茶桌上。百元钞间夹杂着当票和抗抑郁药说明书，最底下那张妇科诊断书露出半截："卵巢早衰"的诊断结论刺得人眼睛生疼，仿佛是命运对她无情的宣判。
包铜门框突然被叩响。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拿着黑伞站在楼道里，胸前的律师徽章泛着冷光，如同他话语中的冰冷："周女士，你好，我姓林，之前在电话里约过了，关于您前夫提起的房产诉讼......"
"这香真能让人忘干净？"女人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恭敬地把香盒放入手提袋，钞票上的莲花水印被她手心的汗渍晕开，仿佛是她最后的希望在渐渐消散。刘欣雨注意到律师正用手机拍摄佛堂内的陈设，镜头特意扫过墙角的香品价目表，那动作背后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雨声渐密，女人裹紧风衣冲进巷口，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刘欣雨数着钞票的手突然顿住——两张钞票背面用口红写着"苦命"，字迹被汗液洇成血泪状，那是一个女人最后的呐喊与控诉，在佛堂的寂静中无声地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