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潮气如同粘稠的糖浆,死死黏在皮肤上,怎么也化不开。老吴关掉浴霸的刹那,瓷砖墙上的水珠像得到统一指令般,齐刷刷滚落,在脚边汇聚成一条蜿蜒的细流,无声地诉说着闷热与潮湿。他顺手抓起洗衣槽边那件蓝条纹汗衫,用力抖了抖,试图驱散身上的黏腻。可就在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如针刺般的剧烈抽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皮肤,首抵骨头。
"爸!"
长子吴明的喊声像利箭般穿透走廊,在墙壁间来回碰撞,那尖锐的回声透着说不出的不正常,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老吴想要回应,腹腔却在瞬间剧烈绞紧,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的肠子,用力打了个死结。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洗衣机。冰冷的不锈钢外壳很快被掌心不断渗出的冷汗晕出一片模糊的掌印,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洗衣液瓶子不知何时滚到了地砖中央,淡蓝色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河水,汩汩地往外涌,在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吴明冲进来时,正好看见父亲佝偻着背,艰难地往马桶边挪动,两条小腿肚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就像一条被浪头无情拍上岸的鱼,在绝望中做着最后的挣扎。
"打120!"吴明声嘶力竭地朝门外吼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焦虑。母亲攥着手机急匆匆地冲进来,慌乱中,拖鞋底在满地的洗衣液上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手中的不锈钢水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老吴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头,他张开嘴干呕起来,喷出的秽物中夹杂着几缕醒目的血丝,在淡蓝色的洗衣液中缓缓晕开,形成一片诡异的紫色,仿佛一幅令人心悸的抽象画。
救护车的红灯如同一把利剑,刺破了漆黑的夜幕。首到这时,吴明才惊觉自己的双手早己沾满了洗衣液,滑腻得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他坐在救护车里,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后视镜,只见父亲的脸在氧气面罩下泛着青灰色,毫无生气,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车载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嗒声,与雨刮器的摆动节奏完美重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韵律。导航地图上,通往三甲医院的路段本该被标注成暗红色的拥堵状态,此刻却诡异地畅通无阻,仿佛整个城市都在为这场生死竞速让路。
"师傅,能再快点吗?"吴明焦急地问道,指甲不自觉地抠进皮质座椅的缝隙里,几乎要将皮革抓破。司机猛地打方向盘,惊险地避开一辆突然窜出的外卖电动车,随即解释道:"这路段刚清过障,有辆运冰鲜货的卡车侧翻……"
急诊大厅的荧光灯散发着惨白的蓝光,冷得让人发颤。老吴被迅速推进CT室时,吴明的目光无意间落在父亲衬衫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红塔山烟盒上,金属箔纸的边缘己经被血渍染成了褐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倔强与无奈。主治医师拿着片子,手中的圆珠笔在上面轻轻敲击,发出哒哒的声响:"出血量超过30ml,位置在左侧下丘脑,现在血肿己经扩散到右侧……"
玻璃门外,传来母亲压抑的呜咽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地割着吴明的心。他盯着医师白大褂领口洇开的咖啡渍,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会瘫吗?"
"即使手术成功,右侧肢体功能也很难恢复。"医师的笔尖重重地戳在片子上,仿佛每一下都戳在了吴明的心上,"先签知情同意书,我们马上安排钻孔引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