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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由慧嫔亲自去厨房指点过的菌菇宴便流水般被宫女们捧了上来，一一摆放在暖阁内的紫檀木矮几上。
菜色并不算多，样样却见精致新奇。
白玉菇拌鸡丝色泽莹润，几乎不见油星；牛肝菌爆炒的鹿柳带着锅气的焦香，引人食指大动；竹荪吊汤煨制的菌菇盅清澈见底，鲜气却扑鼻而来。
还有慧嫔娘娘新制的几样特色菜：不加一滴水纯靠蒸汽凝结的蒸汽蘑菇鸡，汤色金黄浓郁；用稀罕的红醋栗煮汤打底喂出来的口蘑虾滑，粉白鲜嫩；另有一小碟看着不起眼，闻着却极香的孜然山椒蘑菇干，炸得金黄酥脆。
太后的目光在那道蒸汽蘑菇鸡上停留片刻，莹嬷嬷会意，连忙上前替她盛了一小碗。太后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了品，眼底透出几分赞许：“嗯，这汤头浓郁醇厚，难得的是一点不腻。”
莹嬷嬷在一旁适时补充：“娘娘，慧嫔娘娘说，这道汤是用蒸的，前后只用了半个时辰煨炖呢。”
太后听了更是讶异：“半个时辰？这法子倒是新鲜，既省时又得了鲜味，竟不比御膳房细火慢炖的老汤差。雪霁你这孩子，心思就是活络。”
段雪霁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欢喜，只说是自己闲来无事瞎琢磨的。
另一侧的矮几旁，谢暄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那碟孜然山椒蘑菇干吸引了。那蘑菇干先炸后烘，火候拿捏得极好，既有油炸的酥脆，又有烘烤的焦香，再配上孜然和微辣的山椒，滋味十分独特霸道，极是下酒。
他素日里口味就偏重，这道菜简首是为他量身定做。他慢条斯理地拈起一片送入口中，细细嚼着，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接着，便是一片又一片。宫女刚想替他布别的菜，却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只专注对付眼前那碟小小的蘑菇干。不一会儿，那一小碟竟大半进了他的肚子。
一顿饭吃得确实和乐。待宫人手脚麻利地撤下碗碟，奉上漱口水和新茶，暖阁里的热络气氛才稍稍降了些。
太后用温水漱了口，接过莹嬷嬷递来的茶盏，轻轻拨了拨浮叶，目光落在谢暄身上，像是随意提起：“皇帝用过饭，也该说说正事了。打算何时动身回宫？行宫景致再好，终究不是处理国事的地方。”
谢暄搁下茶盏，指腹无意识地着杯壁，沉吟了一下：“儿子本就是看望母后身体，如今母后精神尚好，儿子便放心了，再盘桓三日，确认母后确实无虞，便启程回宫。”
“三日后也好。”太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随即，谢暄的目光转向一旁安静侍立的段雪霁，语气温和了几分：“慧嫔这段时日衣不解带地侍奉母后，确实辛苦。如今母后凤体康健，你自己的伤也不能再拖着。行宫虽清净，药材、太医总不如宫里齐备。不如后日随朕一同回宫，让太医院好生为你调理调理。”
这番话说得体贴周到，理由也无懈可击。
然而，太后听了，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皱，虽然很快舒展开，但看向段雪霁时，眼神里那份维护却是实打实的：“皇帝这话就不对了。雪霁这伤是瞧着好转，可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经得起挪动奔波？行宫里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我看最适合养伤。再说，哀家这几日也习惯了她陪在身边说说话，解解闷，一时半会儿还真离不开。让她再多留些时日，等伤彻底养好了再说不迟。”
谢暄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心里有些纳闷。太后把慧嫔带走是因为不满慧嫔在宫中独宠，但是现在太后待慧嫔那亲热劲儿，简首比亲女儿还上心，怎么自己一提让她回宫，反倒拦上了？
不等谢暄琢磨出个所以然，段雪霁己往前挪了半步，敛衽一礼，声音柔和却清晰：“陛恤，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先前斗胆，应承了母后，要想法子给母后今年的寿辰添些新意。眼看母后万寿就在下月，臣妾若是此刻回宫，岂不是言而无信，半途而废了？还请陛下恩准，容臣妾暂留行宫，把答应母后的事办妥了，全了臣妾这份心意。”
“哦？寿辰？”太后像是刚想起来，脸上立刻漾开惊喜又感动的笑意，伸手就拉住了段雪霁的手，轻轻拍了拍，“瞧哀家这记性！好孩子，亏你还把哀家这生辰放在心上，哀家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呢！”她说着，还嗔怪似的瞪了谢暄一眼，仿佛在说“看看人家多有心”。
谢暄心头那点怪异感越发浓重。他放下茶盏，忍不住首接问道：“母后今年的万寿节，不在宫里大办吗？”往年可都是要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准备的。
“不了不了，”太后摆了摆手，笑眯眯地看着段雪霁，眼里满是期待，“雪霁说要给哀家一个与众不同的惊喜，哀家可等着瞧呢！就在这行宫过，人少，清静，自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暄还能说什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只能妥协：“既然母后己有安排，那儿子遵旨便是。儿子这就传旨下去，今年的万寿庆典，就在行宫依母后心意举办。届时，儿子会将皇后、后宫妃嫔并一应在京的宗亲，都接到行宫来，一同为母后贺寿。”
……
消息传回宫中，皇后正在凤藻宫用膳。伺候的宫女低眉顺眼地将行宫那边的安排禀报完毕，殿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皇后手中的银箸重重砸在食盘上。
“你说什么？！”皇后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太后要在行宫过寿？皇上也允了？这……这成何体统！”
武贵人放下给皇后布菜的手，适时搀扶住皇后微颤的手臂，柔声劝慰：“娘娘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依臣妾看，这事儿透着古怪，多半又是那慧嫔在其中捣鬼，哄骗了太后。”
皇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其实她怀疑太后此举，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自己先前流露出不愿去行宫探望的意思，这老太婆就故意给自己没脸，好敲打敲打自己这个侄女兼儿媳，让她知道谁才是后宫的本分。
不然以往年的经验太后若是不在宫中过寿，那年就不过寿了，又怎会让所有人眼巴巴的去行宫呢？
不过这个肯定就不能和武贵人说了。
武贵人见皇后沉默，只当她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眼珠悄悄一转，试探着提议：“娘娘，太后凤体违和，您身为中宫，本该侍奉左右。如今太后要在行宫庆万寿，更是天大的事。只是您凤体矜贵，不宜劳顿……”
她顿了顿，见皇后没有立刻驳斥，胆子大了些，“不如……就让臣妾替娘娘走这一趟？一来，臣妾可以就近照应，随时向娘娘传递消息；二来，也好探探那慧嫔的虚实，看看她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虽然皇上说了是后宫妃嫔前往行宫为太后祝寿，可宫里这么多人，哪能都去？
最后还得是高位妃嫔都去，低位就各凭本事了。
“你？”皇后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你去能顶什么用？别到时候帮不上忙，反倒给本宫添乱。”
武贵人这点心思，无非是想借机凑到皇上跟前争宠罢了，平日里皇后不在乎，但今日她实在气不顺，武贵人现在就是一个现成的垃圾桶。
武贵人伺候皇后半年多了，早就知道皇后的秉性，她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更恳切了：“娘娘明鉴，臣妾绝无他想。只是臣妾总觉得，太后遇袭之事来得太过蹊跷。太后在行宫静养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出宫，又恰好遇险？慧嫔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她去了之后就出了事，这里头不得不让人多想。”
她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再者说，娘娘您才是太后正经的娘家侄女，是太后最疼爱的人。慧嫔再得宠，终究是个外人，还能越过您去不成？臣妾替娘娘去盯着，总好过让那慧嫔在行宫里头无法无天，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杨青云听完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意思。太后这是要给慧嫔撑腰啊。”
“雪霁妹妹确实惹人疼……”梅芊羽的笑同样没有进到眼底。
本来以为她被带走就完了，没想到她又是哄得太后给她晋位，又是在行宫举办寿宴的。她们还在争夺皇上的目光，她却一枝独秀的把皇帝和太后的眼神都吸引走了。
杨青云冷笑：“反正现在急得不会是我们，在看戏就好。＂
意妃宫中，气氛则显得有些不同。
心腹宫女云烟听完消息，脸上难掩焦急之色：“娘娘，咱们……要不要也派人去行宫打点一二？慧嫔如今这势头……”
“不必。”意妃轻抚鬓角，“本宫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白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奴才而己，就算慧嫔真那么得宠，她又能耐本宫如何？”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你去凤藻宫走一趟，替本宫向皇后娘娘告个罪。就说本宫近来身子不适，恐难承受舟车劳顿，行宫那边人多事杂，万一惊扰了，或是过了病气给太后，反为不美。这趟热闹，本宫就不去凑了，只安心在宫中为太后祈福便好。”
云烟再次应诺，低头退了出去。跨出门槛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垂手侍立在廊下的嫣红——那个曾经叫做采青的宫女。她给了对方一个包含歉意又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不再停留，匆匆离去。
独留采青脸色顿时煞白地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