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雪霁抱着那个不算小的包袱,深吸一口气,踏进了太后的寝宫。
“给太后请安。”段雪霁屈膝行礼。
太后眼皮动了动,“起来吧,什么事让你这么颠儿颠儿地跑来?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臣妾昨儿突发奇想,弄了点新鲜玩意儿,想来给娘娘解解闷。”段雪霁说着,将包袱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莹嬷嬷好奇地凑近了些,只见里面是几件样式简单、颜色素净的衣裳,料子也远不如宫中精细,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太后也随意瞥了一眼,兴致缺缺,“这是什么?瞧着不像宫里的东西。”
“娘娘好眼力,”段雪霁顺势坐到榻边的绣墩上,稍稍挨近了些,“这确实不是宫里的。是臣妾特意让针线局的人,照着宫外那种家境殷实些的商户人家女眷常穿的衣裳样子仿做的。”
“哦?”太后稍微来了点精神,“你好端端的,做这个做什么?”
“外头现在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尤其是那浮谭镇,每年这个时候都有风筝会,热闹得很。只是咱们身份不便,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扰了百姓不说,也失了体统。”段雪霁边说边观察着太后的神色,见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意动,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神秘和怂恿:“所以臣妾就想,若是咱们换上这样的衣裳,悄悄地出去走走,就像普通人家一样,去那浮谭镇看看风筝,逛逛集市,岂不是很有意思?咱们不多带人,只让最得力的侍卫换上便装,远远地跟着,再把路线规划好,挑人少的时候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既能散散心,又不怕惹麻烦。”
太后沉默了片刻,莹嬷嬷在一旁也是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去宫外微服私访,这想法还是太大胆了点。
但是又实在说到了太后心槛里去了。
“你这丫头,胆子是真不小。”太后嗔了她一眼,嘴角却微微向上扬了扬,“万一出点什么事……”
“娘娘放心!”段雪霁拍着胸脯保证,“安全问题臣妾都想好了!只要您点头,臣妾立刻就去安排。侍卫一定挑最可靠的,路线也要反复勘察,保证万无一失!咱们就当是……体验一回寻常人家的乐趣嘛。”
“罢了罢了,就依你一次。”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不过,安全是第一位的,你可得给哀家办妥帖了。”
“是!臣妾遵旨!”段雪霁连忙应下。
得到首肯,段雪霁立刻行动起来。她先是秘密召见了行宫侍卫长。那是个面容天生带着几分悲苦的中年男人,名唤周敬。此刻听闻密令,他那名唤周敬。
此刻听闻密令,他那本就下垂的嘴角更耷拉了几分,眼角的纹路仿佛被生活重重碾压过,每一条都无声的诉说着了对加班的无声抗议。
“卑职参见慧嫔娘娘。”
段雪霁没心思寒暄,首入主题,指着一张手绘的行宫周边地图:“周侍卫长,太后娘娘欲往浮谭镇一行,此事务必隐秘,安全为上。你看这路线……”
周敬接过地图,粗糙的手指着纸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苦色更重,像是肩上又被太后娘娘压了一座大山,不,是两座。
他盯着地图看了半晌,才缓缓抬眼,指着图上几处:“娘娘,此去浮谭镇,若要避人耳目,最好是清晨卯时出宫,赶在午时前回。走这条小路虽绕远些,但林木茂密,不易被察觉。只是……”他顿了顿,面露难色,“只是沿途岔路不少,需多派人手提前清查,确保万无一失,最好能乔装成樵夫或者农户,混迹其中,既能探路,又能接应。”
“就依侍卫长所言。”段雪霁点头,语气果断,“人手方面,你尽管挑选最得力的,务必机警可靠。银两管够,不必节省。”
“是。”周侍卫长应下,脸上的悲苦之色更重了。
“你们几个,机灵点,多留意镇上的布局,尤其是人多的地方,还有那些小巷岔路,都给我仔细摸清楚。”段雪霁嘱咐着,又补充道,“还有,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有趣的事情,回来也好禀告娘娘解闷。”
几个宫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换了粗布衣裳,扮作小商贩、农家女的模样,溜出了行宫。
这些人虽没受过专业训练,好在机灵,不多时便陆续回来,七嘴八舌地汇报着探查到的情况。
段雪霁耐心地听着,将有用的信息一一筛选出来,标注在一张更大的地图上,力求巨细靡遗,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这还不行,毕竟真出了事情,大家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这件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时间才能出真知,接下来的一天,段雪霁拉着所有人开始模拟实操演练。
她将宫人和侍卫随即分成几组,随机抽取考题进行比赛,测试众人的反应灵敏度。并依此评奖一二三,奖励银子。
有了银子做低,所有人的比赛热情都空前高涨起来,更何况他们以前没有见过这个形式,本身便觉得有趣极了。
“第一组,准备!场景:街头偶遇了一个人,对方似乎认出了‘老夫人’!”
“第二组,准备!场景:人群拥挤,‘老夫人’和‘大丫鬟’被冲散了!”
“第三组……”
“货郎纠缠”、“顽童冲撞”、“官差盘问”可以说出门后会遇到的各种突发状况,都被段雪霁想到了并放进来比赛,让众人一一演练。
而随着演练次数的增加,众人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那位面色悲苦的周侍卫长,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演练场景,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眼角的皱纹都似乎浅了些许。
太后和莹嬷嬷在远处亭子里看着,不禁感慨:“慧嫔年纪小,平日里性子跳脱,没想到这做起事来却很稳妥。”
莹嬷嬷看着己经渐入佳境的众人附和道:“可不是,慧嫔娘娘这法子,虽然看着新鲜但真有效果啊,真难为她可以想得出来了。”
看着演练的众人逐渐适应,段雪霁决定给各位上点难度,她笑着上前发出邀请:“母后,嬷嬷,光看不过瘾,不如您二位也来走走场?臣妾让他们配合着,您二位也熟悉熟悉,万一真遇上事,心里也有底。”
太后和莹嬷嬷对视一眼,竟都有些跃跃欲试。
但太后还有些顾虑,便矜持地没有开口,还是莹嬷嬷看出了她心中的意动,再三劝说,太后才勉强答应。
结果下场一玩,就不得了了,太后兴致勃勃的演完了全程,莹嬷嬷怎么劝休息会都没有用。
结束后,她拉着段雪霁的手,笑得开怀:“你这法子有趣,真有趣!”
莹嬷嬷也在一旁笑着附和,虽然她心里也觉得好玩,但是明显没有太后瘾大。
莹嬷嬷不懂,这就是cosplay的魅力。
看着太后和莹嬷嬷都己适应,随行人员也配合默契,段雪霁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笑道:“母后,嬷嬷,我看大家准备得差不多了,应对各种情况都有章法,咱们随时可以出发了。”
又过了一日,天刚蒙蒙亮,段雪霁便亲自来到太后寝宫。
太后早己醒了,端坐在妆台前,由着段雪霁和莹嬷嬷替她换上那套“普通富裕商户家女眷”的常服。
料子是寻常的云锦缎子,触感厚实,不比宫中绫罗轻软,却也别有一番质朴。
秋香色的上袄配靛蓝色的裙子,颜色沉稳,款式简单大方,半点宫廷的奢华也无,只在袖口领缘处有些素净的暗纹。
接着宫女上前给太后梳头,将满头青丝绾成一个利落的圆髻。
段雪霁在太后琳琅满目的首饰盒中挑选了半天,最后只能挑选出一支将对来说没那么华丽的金簪簪在了太后发中。
太后己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朴素的自己了,新奇地看了半天镜子,摸了摸发髻说:“脑袋轻快了不少,就是有点不习惯。”
最后段雪霁又取来脂粉,只薄薄敷了一层,巧妙地遮掩了几分久居深宫养出的细腻肤色和眉宇间的威仪。
莹嬷嬷那边也拾掇妥当,换上深灰色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活脱脱一位精明强干的管事嬷嬷。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看太后这身打扮,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这身段气度,就算不带首饰也像是哪家诰命夫人出游。”
这倒是,几十年供养出来的威仪不是轻易能盖住的。
段雪霁自己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裙子,简单挽了个发髻,脂粉未施,按太后说就是新入门的小媳妇样。
一切准备结束后,三人带着几个同样换上便服、扮作家丁仆妇的宫女,悄无声息地从行宫一个不起眼的侧门离开,坐上了一架普通的马车。
在她们看不到的远处和暗中,十几个精锐侍卫早己散开,如同影子般,不动声色地护卫在马车旁边,周侍卫长亲自带队,混在路人之中,确保万无一失。
坐上马车,太后娘娘明显很兴奋,前几日的寥落消失得无影无踪,莹嬷嬷和段雪霁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松了一口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