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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老字号烤鸭店己经传承了三代人，从爷爷那辈起就扎根在此。
岁月更迭间，老板从白发苍苍的老者换成了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唯一不变的是那始终如一的醇厚滋味。
傍晚六点，天色尚明，店门前己排起蜿蜒长队，柏松提着刚出炉的烤鸭走出店门，油纸包里飘出的香气勾得路人频频侧目。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他驻足在一个栗子摊前，要了份糖炒栗子，这是方皌小时候最爱的零嘴。
方皌总对路边小吃情有独钟，即便屡次吃到闹肚子，也挡不住她眼巴巴望着摊贩的渴望。
小时候她家里管得严，她便变着法子缠他当“共犯”。
记忆中最鲜明的，是五岁的小方皌为包辣条撒泼打滚的模样。
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涨红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人都吃过！就我没有！”那带着哭腔的控诉至今犹在耳畔。
他终究没抵住软磨硬泡，偷偷买了包辣条，结果害得她闹肚子，父亲拿着藤条训斥时，自己后背火辣辣的疼。
次日清晨，门缝里探进个蔫头耷脑的小脑袋。
方皌捧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那是她生病才讨来的“特赦”。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挨打了。”她声音细若蚊呐，沾着糖渍的小手局促地绞在一起，指尖还留着剥栗子时蹭上的焦黑。
她踮起脚尖，努力将一颗栗子送到柏松嘴边：“这个可甜了，吃了就不痛了。”
那时她个子才到柏松腰间，这一踮脚，倒把栗子皮上的灰蹭了他满脸满身。
柏松含着栗子带她去洗手，水流冲刷间，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偷笑的样子在镜子上晃晃悠悠。
密码锁“嘀”的一声响起，方皌难得地候在门口。
柏松刚踏进屋，就听见她拖着长音抱怨：“我都饿扁啦——”
“中午吃什么了？”柏松挂好大衣后亲了她一下，才问。
“就一份沙拉...下午补了块蛋糕。”她眼神飘忽，像做错事的小朋友。
“太少了。”他叹了口气，每日的拥抱让他对她的变化了如指掌。
“来吃烤鸭，还热着。”又从纸袋里变出包糖炒栗子，“吃完饭给你剥。”
方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蹦跳着窜到餐桌前，“怎么突然买栗子啦？”
“路过看见，想起小时候...”柏松望着她鼓动的腮帮，恍惚又看见那个为他剥栗子的小女孩，“你带着糖炒栗子来安慰挨打的我。”
“我当时就剥了两颗，后来都是你在剥给我吃。”
方皌正按着她奇怪的进食顺序：先咬黄瓜条，再撕鸭肉，最后吸口凉茶。
等吃到五分饱，她再把小饼折起来蘸烤鸭酱吃。
柏松晚饭吃得不多，只吃了几块，便挽起袖口开始剥栗子，他手指灵巧地一捏，的栗肉便从棕褐色的硬壳里跳出来，在灯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尝尝。”他将第一颗栗子喂到方皌唇边。
方皌咬住，细嚼了两下：“栗子香倒是足，就是不够甜。”
说着起身从橱柜里取出蜂蜜罐，琥珀色的蜜浆在小碗里漾开涟漪。
她用叉尖蘸取蜜汁，栗肉顿时裹上一层晶莹的光。
“今天前辈找我谈教员的事。”柏松忽然开口，手里剥壳的动作却没停。
“教员是做什么的？”方皌好奇地问。
“类似戈青的岗位，不过面向的是飞行员。”
方皌把蘸好蜂蜜的栗子递到他嘴边：“那你怎么想？”
柏松就着她的手咬住栗子，甜香在齿间漫开：“我还是想留在驾驶舱。”
他握住她收回的手，“等飞够二三十年，我们就去环游世界，从去看冰岛极光开始，好不好？”
“好啊，我们一定要去看极光。”
带着两家父母未能看到的那份心情，踏上旅程。
飞机坠毁前的最后时刻，乘客们是有机会给家人朋友们留下只言片语的，但方皌和柏松的手机始终没有响起。
在那些被痛苦困住的日子里，方皌渐渐想通了父母沉默的深意，他们不愿让最后的告别成为女儿余生挥之不去的阴霾，不要那些仓促的文字变成记忆中最后的定格。
只是命运弄人，那架银翼终究没能穿越云层抵达冰岛，他们的父母没能看到最美的极光。
“我就是好奇，要是那天我们没在富士山看到飞机，你现在会在做什么？”
家里长辈的期望他再清楚不过——爷爷想让他读军校，爸爸盼着他学商科。
但他己经做了决定：听了十几年的安排，成年之前，总该有一次自己做选择的机会。
“开赛车。”他转过头，目光灼灼，“说不定现在己经拥有自己的赛车场了。”
方皌明显怔住了，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很意外？”柏松轻笑。
“有一点。”她诚实地点点头，她以为柏松会听家里安排。
方皌认真思索片刻：“你好像...在规矩里藏着一颗叛逆的心？”
柏松的目光突然柔软下来：“有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偏离轨道。”
妈妈和外公始终坚定地支持着他的选择，外公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你这倔脾气，活脱脱就是你妈妈的翻版，既然决定了就放手去做。”
他明白自己本该为柏家尽一份力，两个堂哥从小在部队大院里摸爬滚打，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敢松懈，这个军人世家的荣耀，绝不能在他们这一代断送。
每逢家族聚会，看着哥哥们被爷爷训得抬不起头，年幼的柏松只能默默低头。
那时的他既无力反抗，又不甘就此屈服。
报考航校的秘密，只有方皌和母亲知晓，当录取通知书送达时，预料中的责罚如期而至。
他拦住想要劝阻的母亲，硬生生挨完那顿家法，才抬起青紫的嘴角：“您可以不当军人，我也可以不做柏氏继承人。”
事后风平浪静得出乎意料，爷爷竟未再追究，是父亲默默替他扛下了所有。
爷爷上次对他说他是孙子辈中最优秀的，然而，他内心并不认同，只是藏着自己的私心，没有反驳。
在他看来，肩负家族重任的堂哥们才是真正厉害的，他们一出生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挣扎过吗？
他们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