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斋公可知这瓶子妙处?"许显纯将梅瓶置于炭火之上。釉面受热渐次透明,瓶腹显出一篇蝇头小楷,正是天启帝朱批的《东林罪状》。当瓶底"天启通宝"暗纹转到特定角度时,钱谦益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嘶吼——那上面赫然是他长子与浙党往来的密信!
许显纯的剑鞘第三次击向石壁,震落簌簌墙灰中竟飘下一张泛黄的薛涛笺。笺上《咏魏公松鹤图》的墨迹遇热变色,"劲节"二字化作点点鹤顶红。钱谦益的嘶吼戛然而止,他盯着笺角那方"文渊阁大学士"的钤印,终于想起这是自己去年中秋宴上亲手递给韩爌的诗笺。
"陛下要七份投名状。"许显纯突然将梅瓶掷向炭盆,在瓷器炸裂的脆响中甩出一本洒金册页:"三吴生员名录不过前菜,牧斋公可知这《东林同气谱》少了哪七页?"
钱谦益的牙齿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他当然记得那七页记载着东林与阉党秘密交易的记录,更记得上月暴毙的浙党元老咽气前,喉间都卡着同样的洒金纸屑。当许显纯的剑尖挑开他中衣,露出腰间那道萨尔浒战役留下的箭伤时,诏狱外忽然传来五更天的钟声。
"辰时三刻,崇文门的海捕公文就会贴满顺天府。"许显纯说着掏出个珐琅怀表,表盖内嵌的小像竟是钱谦益嫡孙的满月画像:"令郎此刻该到通州码头了,牧斋公可知漕船夹层里装着什么?"
钱谦益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他闻到了,那是天启元年自己私运给蒙古诸部的硝石硫磺!当年为掩盖这笔交易,他亲手在户部清册上用矾水写了七份假账,其中三份的揭帖此刻正别在许显纯的蟒袍内衬里。
"钱某...钱某愿献..."他的声音突然被许显纯塞入的麻核堵住。那麻核用辽东苦艾与曼陀罗汁液浸泡过,正是诏狱撬开死士嘴的秘药。钱谦益的瞳孔开始涣散,恍惚间看见许显纯展开的澄心堂纸上,自己当年题写《东林讲堂记》的笔迹正被朱砂一笔笔勾销。
当麻核被取出时,钱谦益的囚衣己浸透冷汗。许显纯的剑鞘正敲打着石壁上"天启五年"的刻痕,那是杨涟长子撞柱明志的日子。番子适时捧来的鎏金托盘里,端端正正摆着钱氏宗祠的桃木牌位,牌位背面用女真文刻着萨尔浒之战的日期。
"陛下要牧斋公做两件事。"许显纯突然用剑尖划开自己的拇指,将血珠弹在钱谦益眉心的"九千岁"印文上:"其一,重写《东林点将录》,用你钱氏祠堂的松烟墨。"
钱谦益盯着番子端来的松烟墨,墨锭上"忠孝传家"的阳文刺痛了他的眼睛。这是钱氏祠堂三百年祭祀专用墨,墨模还是嘉靖年间文徵明亲手雕刻的。当他颤抖着提笔时,发现笔杆上竟缠着自己当年送给周顺昌的冰丝汗巾!
"其二。"许显纯突然掀开诏狱角落的草席,露出个鎏金银胎的密函盒。当他转动盒盖上二十八宿方位时,钱谦益听见了最熟悉的机括声——这正是他藏在虞山老宅密室里的机关匣!
盒中黄绫血诏展开的瞬间,钱谦益终于瘫倒在地。那上面除了他历年与东林党的密信抄本,竟然还有天启帝朱批的"钱某可用"西个字!当他的血指印按在诏书末尾时,诏狱外恰好传来黎明时分的第一声鸡啼。
许显纯收诏入怀的动作突然顿住,他从袖中抖出一枚和田玉环,玉上沁色正是钱谦益书房那方端砚的纹路:"牧斋公可知,这玉环原本该戴在谁的手上?"
钱谦益的嘶吼混着血沫喷在石壁上。那是他嫡孙满月时,自己亲手戴上的长命锁!锁芯暗格里本该藏着钱氏与东林切割的密约,此刻却散发着鹤顶红特有的苦杏仁味。
"陛下隆恩,特许钱氏祠堂保留藏书楼。"许显纯说着突然剑指东南,剑身映出姑苏城外寒山寺的轮廓:"只要牧斋公将今日之事写成《悔过录》,明日此刻,令郎的船就该到瓜州渡了。"
钱谦益的额头第三次撞向《绝命词》刻痕时,鲜血终于染红了"忠魂"二字。他抓起笔在《东林点将录》残页上疾书,墨迹未干便急不可待地按上手印。当许显纯将血书对着气窗查验时,晨光恰好穿透纸背,显露出用砒霜溶液书写的女真密语——这正是当年努尔哈赤给他的承诺!
"好个忠孝两全的钱牧斋!"许显纯突然抚掌大笑,剑尖挑飞的钱谦益中衣里,赫然露出贴身藏着的建州狼头刺青。番子们抬进来的松木箱中,整整齐齐码着七颗头颅——正是上月暴毙的浙党元老!
钱谦益的狂笑与梆子声同时响起。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诏狱时,他正用鹤顶红在效忠书上题跋,笔锋转折处依稀可见当年《咏魏公松鹤图》的神韵。许显纯袖中的鼻烟壶再次发出轻响,这一次,钱谦益终于闻出了龙涎香里暗藏的硝石味——那是他亲手调制的火药配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一刻钟之后,钱谦益终于完成了那份效忠书的书写。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许显纯一首站在钱谦益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书写。当钱谦益写完最后一个字时,许显纯走上前去,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说道:“嗯,不错!这一夜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本指挥使还有其他人要审问!”
说完,许显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房间。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突然又拍了拍手。随着他的拍手声,一名手下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木盘。
钱谦益的目光被那个木盘吸引住了,他定睛看去,只见木盘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和一碗白粥。许显纯指了指木盘,对钱谦益说:“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吧!”
钱谦益看着那把剪刀,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知道这把剪刀意味着什么,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它。
许显纯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钱谦益的异样,他交代完后,便带着手下离开了房间,留下钱谦益一个人在那里,面对着那把剪刀和那碗白粥,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