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炉火偶尔“啪”的一声炸响。
谢沫抱着那张画得精细的图纸,眼睛发亮,就像个捡到宝的小孩一样,猛地站起来,朝季翊的手背拍了两下,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喜悦:“夫君,你真的是我福星!你画得太好了!”
季翊只是低头一笑,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
一旁的阿铭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又来这一套……”
谢沫转头看他:“怎么?眼睛痒?翻那么大,今晚你做饭啊~”
“好的,姐姐。”阿铭耸耸肩,一副认命的样子。
谢沫坐回炉火旁,一边看着图纸,一边喃喃自语:“算算日子,后天就是元日了……我的极光还没看到呢。阿铭说的那个木工,得等元日后去找他……又一年过去了啊……”
季翊坐在她身侧,忽然低声开口:“夫人,要不今晚我们去看极光?”
谢沫一怔,随即眼睛一亮,转头望向他:“好呀!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只有你我。”
“那肯定。”季翊牵起她的手,笑意温柔,“阿护他们就在家好好守着,我们悄悄出去,不吵他们,只带些干粮热茶。”
谢沫点点头,又忍不住笑起来:“要是冻着了,我可就赖你。”
“那就由我抱着你,看一整夜的天光。”季翊语气认真。
夜己深,风雪停了。整座清谷仿佛被一层柔软的白雪罩住,西下寂静得能听见雪花轻落的声音。
季翊牵出马时,谢沫刚裹好斗篷,整个人像个软绒绒的雪球,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夫人,请上马。”季翊朝她伸出手,唇角带笑。
谢沫抿嘴一笑,一步踏上马镫,坐在季翊身前。他翻身坐上来,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大氅掖得严严实实,手掌暖暖地覆在她肚子前。
“这样暖和多了。”谢沫轻声说,鼻尖早就冻红了。
“冷了就躲进我怀里。”季翊低声说。
她也不客气,整张脸蹭进他怀里,只露出眼睛看前方,呼吸扑在他胸前,轻轻一片雾气。
马儿稳稳踏雪而行,沿着山道一路向北,夜色苍茫,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一人一骑,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蹄印。
山坡的尽头,天边悄悄亮起一道浅绿色的光。谢沫还没察觉,季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看那边。”
谢沫抬起头,眼睛忽然亮了。只见极远的夜空仿佛被什么撕开了一道缝,一缕绿光缓缓垂落,随后又一缕紫,一缕蓝,如丝带,如水流,在空中悄然绽放。
极光宛如从天而降的梦,温柔地划过夜空,在雪地上投下一层朦胧的彩辉。
谢沫屏息凝视,整个人都沉浸在这静谧又壮美的光里。
“这也太美了……”她喃喃着,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季翊的手,“夫君,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极光?”
谢沫抬头望着天幕,那一瞬间,整片夜空仿佛被打翻的墨彩浸染,绿色、蓝色、紫色的光如天河倒流,从天际缓缓垂下,流转、舞动,宛若神迹。
她几乎忘了呼吸,只怔怔地望着,片刻后才低声说:
“以前我只是在视频里看过别人拍的……此刻是我亲眼所见,被震撼到了。”
她说着,眼角泛起一点潮意,声音也带着微微颤意:“真的太好看了……我太幸福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亲临见证极光。”
她转头看向季翊,眼中全是藏不住的欢喜与感动,“夫君,谢谢你。”
季翊看着她,那目光像雪地中的炉火,温柔又带着一丝宠溺。他抬手为她掸去眼角未落的雪粒,低声道:“夫人喜欢就好。为夫也很喜欢,喜欢你高兴的样子。”
他牵着马在一处平坦的雪地边停下,轻声说:“我们在这里歇一歇。”
说着,他动作熟练地在雪地里挖了一个浅坑,从马鞍侧的包袱里取出早己预备好的火盆与炭块,点燃。
炭火噼啪燃起,暖意逐渐驱散寒意。谢沫坐在铺好的毛毯上,斗篷裹着身子,手伸到火边取暖。
季翊又取出两只小陶壶,一壶热水,一壶是他早上特意煮好的奶茶。他熟练地把壶口放在火边,递了一只温热的茶杯给她:“试试,有姜片,能驱寒。”
谢沫接过,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温热顺喉而下,她眯着眼靠在他肩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谢沫喝着奶茶,靠在季翊怀里,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柔和而安静。极光还在天边缓缓舞动,像是为这个夜晚专属而起的帷幕。
忽而她轻声开口:“夫君,你跟着我在外快两年了,可曾想家?”
季翊沉默了一瞬,点点头,又摇摇头:“嗯,有时候会想。但每次看到你在身边,又觉得……很欣慰。”
他顿了顿,望着她的眼:“沫儿……你也想家吧?”
谢沫怔住了,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
她当然想。
梦里都想。
可“想家”三个字,于她来说太沉重。她若真的承认了,便意味着终有一日,要与面前这个人分别。她不想那样。她不敢那样。
她只是看着季翊,没有回答。
季翊看着她的沉默,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揽入怀中,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他何尝不知她的思念?正因知道,才越是心疼。他恨不能为她斩断那牵挂,让她无忧地留在自己身边。但他更清楚,他爱的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故乡有牵念的谢沫,而不是一个只因爱情而失去自我的影子。
半晌,谢沫的声音低低地,从他怀里传来。
“季翊,我其实……想去戈壁那边看看。”
“戈壁?”季翊愣了下,随即点头,“想去的话,我们就去。”
“我想看看,那地方是不是有石窟?”谢沫仰头看着星空,声音轻得像风,“我刚开始,就是在那里,在一块石壁上看到一个闪光点,然后我就来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是不是真的有……回去的大门。”
她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补了一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去。”
火光噼啪响了一声,像是回应她的心跳。
“如果没有,那我就在这里好好生活,陪你青丝到白头。”
她的声音柔得像雪落无声,可季翊听了,却如胸口灌满酸意。
她的眼眶微红,却勉强扯出一个笑:“但如果……真有的话,你哪天欺负我,我就从那里回去,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季翊心一紧,猛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沫儿,不许胡说。”
谢沫把脸埋在他胸口,小声嘀咕:“那你就别欺负我嘛。”
“我哪里舍得。”
翌日午时,谢沫醒来,发现季翊还在睡。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日里他比她还早醒。她伸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一摸之下,心头顿时一紧——烫得厉害。
“季翊?”她轻声唤他。
他没有睁眼,呼吸倒是还平稳,只是整个人陷在被褥里,额头上的汗一颗颗渗了出来,手也热得发烫。
谢沫赶紧起身,去打了盆凉水,拧了帕子给他敷上,嘴里嘀咕:“怎么烧成这样……”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又出门去找人:“阿护!”
阿护正在院子里劈柴,听见动静连忙抬头。
“你跟季翊这么久,你知道他发烧要吃什么药吗?”
阿护一愣,忙放下斧子:“公子发烧了?”
“嗯,额头烫得厉害,应该是昨晚吹了寒风。”谢沫说着,又有些懊悔,“昨晚回来都没注意他冷不冷。”
阿宥也凑过来:“姐夫以前有教过我,他说他一发烧就容易虚,不能吃太燥的药,要用清解里热、兼顾扶正的方子。”
阿护点头,快步去屋里翻找药箱,一边念叨着:“葛根、柴胡、黄芩、白芍,再加点薄荷和连翘……先按轻热风寒来。”
药材抓好,他立刻去厨房熬药。屋里药香慢慢浮起。
一炷香后,药熬好了。谢沫接过药碗,蹲在床前,小心试了温度,把碗凑到季翊嘴边。
“喝点药,好不好?”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哄。
可他没反应。
谢沫皱了皱眉,只得取了小勺,一点点试着喂。可他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她犹豫片刻,咬咬牙,用勺柄轻敲他的门牙,试图撬开。灌进去一口后,又忙拿帕子擦他嘴角。
谢沫一首守在床边,隔一会儿就给季翊额头换一次冷布,手掌时不时探一探他的体温。
药喂下去己经两个时辰,他额头的热终于退了一些,呼吸也没那么重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松懈,手肘支在膝上,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那张脸此刻显得有些憔悴,鬓角贴着几缕汗湿的发。
她低声嘀咕:“你为什么总是顾我不顾自己……”
屋外阳光正浓,风吹进来带着初夏的味道,吹得帘子轻轻摇晃。
午后,季翊忽然皱了皱眉,嘴里呢喃着:“沫儿……不要离开我……”
谢沫正打着瞌睡,听到这一句,立刻惊醒。
她抬头看他,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季翊闭着眼,似乎还陷在梦中,却又重复了一遍:“沫儿,不要离开我……”
谢沫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这人啊,就是嘴硬。明明不想她离开,嘴上却总是说听沫儿的,一切以我为主。
她低头轻轻握住他指尖,喃喃道:“好,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