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炸开的喧哗比晨钟还响。
刘记者的摄像机砸在青石板上,镜头裂出蛛网纹;孙先生的茶盏碎成八瓣,碧螺春茶叶沾着晨露滚到苏怀瑾脚边。
陆九卿的手掌覆上来时带着薄茧,苏怀瑾却觉得那温度比定魂玉还烫——他在发抖,这个天塌下来都能说段单口相声的男人,此刻指节白得像被抽干了血。
"小姐五岁时就说过'我要回现代'。"高嬷嬷的声音像被揉皱的旧棉絮,带着哭腔,"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苏家被江云鹤吞并?"
苏怀瑾的瞳孔骤缩。
五岁那年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她蹲在花园假山下,对着蚂蚁洞嘀咕"等我攒够零花钱就买时光机",被奶娘抱走时还抓着块鹅卵石当"能量石"。
那时候的她还没学会用"笨手笨脚"当盾牌,会把现代看过的科幻片讲给每株牡丹听——这些细节,除了贴身照顾她的高嬷嬷,再无旁人知晓。
"胡扯!"赵管家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震得茶棚柱子簌簌落灰。
这个在苏府干了西十年的老仆人脸涨得通红,"这玉佩是沈夫人当年赏我的!
说什么'见玉如见主',我收在枕头底下十年!"他颤巍巍摸出块红布,抖开时露出半枚残缺的玉扣,和高嬷嬷颈间的"平安"玉牌严丝合缝。
人群里炸开抽气声。
李夫人的绢帕绞成了麻花,金镯子磕得账本封皮咚咚响:"沈、沈夫人?
那沈小姐......"她的目光扫向沈玉环,后者正端着茶盏轻笑,袖口绣的并蒂莲在晨雾里忽隐忽现。
"各位看这个!"沈玉环的丫鬟突然挤到台前,举着本泛黄的日记本,纸页边缘都起了毛边,"苏小姐七岁写的茶经手稿!"她翻开某页,指着歪歪扭扭的字迹:"'茶里有咖啡因,喝多了会睡不着'——这'咖啡因',可是咱们大楚字典里找不着的字!"
茶棚里霎时安静得能听见露珠从瓦檐滴落的声音。
苏怀瑾盯着那页纸,心跳漏了一拍。
七岁那年她偷翻现代带来的《食物成分表》,被高嬷嬷发现时慌慌张张塞到了衣柜最深处......原来不是被收走,是被人翻了去。
"李夫人。"她突然转身,目光灼灼,"您上个月说要给小少爷补身子,托我找的安神茶方,可还留着?"李夫人一怔,下意识摸向袖中。
苏怀瑾笑了:"那方子里的酸枣仁、茯苓、桂圆,可都是大楚药房能抓的正经药材。
至于'咖啡因'......"她看向那丫鬟,"不过是我小时候听戏文,把'卡飞鹰'念错了的胡话罢了。"
人群里有人憋不住笑出声。
陆九卿趁机把星盘碎片往桌上一拼,青铜碎片咔嗒咔嗒连成环形,裂缝里泛着幽光:"各位看这纹路——"他掏出手机,屏保是张星空图,"和苏姑娘手机里存的星象图,像不像?"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茶棚柱子"咔嚓"裂开道缝,孙先生的茶桌翻倒,滚烫的茶水溅在丫鬟手背上,她尖叫着摔了日记本。
闷雷般的轰鸣从地底传来,江云鹤的机关傀儡破地而出,青铜外壳沾着湿泥,口中喷出淡紫色的雾——是幻香,能让人把幻觉当真相的。
"捂口鼻!"苏怀瑾拽过陆九卿的衣袖捂住嘴,余光瞥见高嬷嬷踉跄着要往雾里冲。
她心下一动,反手拽住旁边吴公子的手腕:"吴公子,你姐姐的婚约文书,可还在你书房暗格里?"吴公子被她拽得一个踉跄,瞳孔里映出她眼里的冷光——那是三年前他在赌坊欠江云鹤三千两,求苏怀瑾帮忙时见过的眼神。
"你......你怎么知道?"
苏怀瑾没回答,反手将密信甩向空中。
泛黄的纸页打着旋儿飘落,人群里有人捡起念出声:"高氏女,若不想你儿吴明远的赌债被捅到吴府......"
"放屁!"吴公子脸涨得紫红,可声音却虚得像被抽了筋骨。
高嬷嬷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玉牌上——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半年前突然"外出经商",原是被江云鹤扣作人质。
混乱中陆九卿突然扯她衣角:"看月亮!"苏怀瑾抬头,晨雾不知何时散了,月亮斜挂在东边天际,清辉落在星盘裂缝上。
她眯起眼——青铜纹路里竟浮出细小的字迹,是用现代密码写的"时空钥匙在......"
"不许动!"
冷箭破空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沈玉环不知何时站在茶棚角落,弯弓搭箭,箭头正抵着高嬷嬷后心。
她往日温温柔柔的脸此刻扭曲得像被揉皱的画,发簪歪在鬓边:"时空钥匙,现在交出来。"
高嬷嬷浑身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领。
那截被众人忽略的红绳终于完全滑出,末端系着半块星盘碎片——和陆九卿刚拼好的那枚,严丝合缝。
苏怀瑾的心跳得震耳欲聋。
她望着沈玉环因激动而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现代看过的宫斗剧——反派总爱把底牌留到最后一秒。
可这一次......她悄悄勾住陆九卿的小拇指,感受到对方回握的力度。
晨风吹过茶棚,星盘碎片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光芒。
那些藏在裂缝里的金色纹路蠢蠢欲动,像要挣脱青铜的束缚,在空气中画出什么了不得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