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夏心如同虔诚的信徒一般,每日每夜都在默默祈祷着。她希望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仅仅只是一场虚惊罢了。
然而,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便不会因为谁的祈祷而停歇。
当邵芸芸得知即将要运用绝对不容许有任何作假可能的 DNA 手段来为自已腹中的孩子验明正身时,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慌张与不满,就好像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平静、从容地答应了下来。
作为事件真相唯一的知情人,她所展现出来的这种超乎寻常的淡定,让人心生不安。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十足的把握?恐怕是后者,因为前者毫无意义。
果然,虽然不符合常规推测,虽然生理卫生课的知识告诉我们,怀孕需要符合很多条件,可是不容任何作假的DNA,用99.99%的匹配度告诉他们,这一非常小概率的事件,发生了。
曾经短暂的希望,成了死前的回光返照,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如期而至。
方海舟无话可说,是他找的检测机构,是他严密监控了每一个流程,是他去领取的检测报告,第一个拆开的。
夏心更是接受不了,一直信奉“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的她,认为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最好的安排,哪怕后面再遇到比方海舟好十倍百倍的男人,这都不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这世上存在幸运之神和不幸之神的话,那么显然幸运之神是个粗枝大叶的马大哈,很多时候人们付出很多努力,做对很多事,却常常白费,能不得到幸运的眷顾;但不幸之神的执法就要勤奋严格得多,人们似乎不能行差步错,一旦错了就会被惩罚,甚至被处以大大超过犯错程度的极刑。
随着结果的确凿,方海舟的态度也变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说着“我不会放弃你的”,现在却闭口不提了。
夏心还是不死心,前一次说完哀求的话,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了,可没过多久又要忍不住去找他。
因为她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心还是连在一起的,总觉得自已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对方也应该是。
方海舟已经对她说了“只愿来生”,可她却要打破砂锅纠缠到底:“来生不知何时会来,更难有机会再遇见。即使真的来生再见,你已不是你,我亦不是我,那是另外的两个人!于你我而言,只有今生!你懂吗?只有今生!放手了就没有了!”
“我不介意你有孩子,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夏心说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已就快要昏厥了,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已会为了留住一个人而卑微到尘埃里,“只要是你,我什么都能接受,求你不要离开我!”
她放下最后的尊严喊出那个从未属于过她的称呼:“老公,你真的舍得吗?”
“别这样,傻丫头。”除了这句话,方海舟再没有别的答复了。
夏心知道,至此,她已经把话说尽了。
其实答案她早有感觉,方海舟表现早已说明一切。
且他决定的事情,她是改变不了的。
这个她爱入骨髓的男人,为了责任抛弃了她。
责任,是的,他要对父母负责,要对公司负责,要对前女友负责,要对未出生的孩子负责,唯独对她可以不负责。
是啊,爱情这东西,合则来不合则去,哪里谈得上什么责任。
可是他说过:“夏心,我爱你!你认真我不会让你输的!”
她岂止是认真,是倾尽了所有的感情,那这算是食言吗?
算吧。
可是食言又不犯法。
食了,又怎么样?
夏心很喜欢的一位名人曾说过,他的底色是悲凉。
当时就觉得振聋发聩,现在更感到真切地共鸣。
她已退到没有底线,仍然无济于事,方海舟的冷酷背后,恐怕也是无尽的痛苦。
谁的底色不是悲凉呢?
不知哪里传来了命运为她奏响的歌声:
爱到妥协 到头来还是无解
绑着你不让你飞
历史不断重演 我好累
爱到妥协 也无法将故事再重写
你已下最后通牒 我躲在我的世界
…………
冬天的江南阴冷逼人。天空中飘起了绵柔却细密的小雨,时间才傍晚六点不到,可是天已经黑透了。
方海舟从医院出来,这天色像极了他遇到夏心的那个台风夜。
他一个人在雨中走着,他知道,该做决断了,眼下已经别无选择。
芸芸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她坚决要把孩子生下来,终究是自已犯的错,没有理由不承担。爸爸的病情虽然暂时稳定了,但是医生也再三强调,心脏病最怕的就是情绪激动,不能再受刺激了。
最关键的是,王珩远还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捅了他一刀。
“对不起,宝贝,我要食言了。如今我腹背受敌,必须要跟你了断。你要好好的,我爱你。”这话他不能跟夏心说,只能远远地向着天说,希望她能听到。
他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句话“你住的城市下雨了,很想问你有没有带伞,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怕你说没带,而我又无能为力。”他哭了,他也会哭。
无能为力,中国的文字怎会如此精妙,短短四字就可道尽无奈。
他终于答应和邵芸芸结婚了。
本来还有些立场动摇的方母,眼看着邵芸芸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圆鼓鼓的,如假包换的小孙子在肚子里时不时胎动,也不再多想了,欢天喜地地筹备起了婚礼。
最后真如方父所愿,一切回到原位。
救命之恩终于可以报答了,几十年的交情没有辜负,方家的担当和脸面也保住了。他的心脏病终于稳定了下来,可以不再发作了。
一切已成定局,夏心虽不像方海舟那样,是部理性机器,但也终归是遵循理性做事的人。
对有可能改变的事,尽应尽的努力,对没可能改变的事,学着释怀和放下。
她坚强地告诉所有关心她的人:“我没事。又不是突然知道的,这结果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既然没缘分,那便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路人而已。人生还有那么长,我难道为了一个辜负了我的人就不过下去了吗?怎么可能,我没那么傻的。”
即便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想开,熬,也是一种办法。
时间会冲淡一切这件事,没有人会怀疑。
所以“熬”这个办法虽笨,但一定会奏效。
熬……
煎熬……
还是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