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我们家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原来头一天下午,母亲便接到了帖子,说江城郡王妃要带永安县主过来拜访。
父亲非常诧异,这江城郡王封地在苏州,一大家子都在这里,可谓是苏州头一个世家,那眼光,那往来,都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可比的,江城郡王一向不管朝廷俗务,林家跟他没有什么交集,为何会主动来拜访呢?
当我听到永安县主大约十来岁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向喜欢在外骑马,我大概猜着为何了。
果真第二日上,父亲特地告了假,我们一家三口站在门口相迎,那郡王妃一身王妃制服,雍容华贵地从马车里下来,身上的金线几乎晃瞎人的眼睛。
她却对里面的一个小姑娘异常呵护,一叠声让小姑娘小心下来,不能蹦下来。
那小姑娘笑嘻嘻扶着母亲的手,从车子里下来,先是看了我一眼。
她大约比我大上两岁,高半个头,头上已经开始梳发髻了,叠着假发髻,将个头累成望女髻,插上繁复的首饰,也颇有贵起,跟她相比,我只是梳了两个花苞头,简单绑着红绳,看起来身量未长,只是个小小孩罢了。
面若芙蓉,春光绚烂,红衣锦服,果真国色。
永安县主将目光从我身上移走,恭恭敬敬给母亲行了礼,母亲也还了礼。
我们簇拥着她们一行人进去。
晚春时节,阳光并不刺眼,和风徐徐,倒是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江城郡王妃兴致很好地在园子里站了一会儿,看这院子里不同于苏州本地的园林,而是颇有京城大开大合的景色之感,颇为园子的构思巧妙感慨。
又攀谈起来,这才了解我母亲乃京城荣国府老太君的独女,又跟她聊了一会金陵城的风土人情,昔时跟着江城郡王还未就番时候的光景。
终于在正厅里坐定,江城郡王妃果真说起了前些日子很多小孩子都玩过的滑滑梯,说永安县主听这苏州的小孩子都玩过这些玩意儿,但她还没有见过,今日便特来一观。
我知道这一家子都是极其骄傲的人,江城郡王妃能为女儿纡尊降贵来到我们这里求人,这爱女之心,也着实难得。
我自然将仪态做的足足的,领着永安县主又来到隔壁园子里,给她介绍了这些玩意儿。
她对多少工匠花了多久时间不感兴趣,看着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只想上去玩一玩,但上去之前,还得我上去演示一遍。
她玩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着一张脸去找了江城郡王妃。对她母亲点点头。
想来这小姑娘来之前跟母亲商量过,说先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样。既然相中了,那么母亲大人你就要想法子给我弄来。
郡王妃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吞吞吐吐,最后便说想买了这几样东西,因为家里还有个半大的小子,拿来玩也是不错的。
呕吼,这算盘打的真响。
给东西要走之后,全苏州城可就找不到这样好玩的东西了,其他家的小孩想玩,可得要家里长辈递帖子去郡王府,求王妃同意才行啊。
郡王府又哪里是这么容易进的。
母亲面上有些为难,她知道这些东西是我辛辛苦苦画出来,苦思冥想做出来,给弟弟玩的。她不愿让我伤心,柔柔地看着我。
没想到我一听到要用钱买,眼睛都放光了。
我还以为王妃上来要拿权势压人,强行要走呢。有的钱赚,那还犹豫什么?
我立刻抬起头,大胆盯着郡王妃,当场爽快答应了,只是工匠的工钱跟耗材,钱还没结算……
我小声嘟囔着。
永安县主嬉笑一声,说,“亏的你还是官家小姐,管这么多经济庶务,钱算什么,没得玷污了我们的书香气。”
我腹诽这大小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嘴里嚼的,哪一样不是钱……
“只是,只是那些玩具确实用了玉儿两个年头的压岁钱……我攒了很久很久的……”
我捏着衣角,哼哼唧唧说。
母亲嘴角几乎要抽抽,我知道她最受不了小家子气的人,但她嘴角抽了两抽,生生忍住了,没有说话。
江城郡王妃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林姑娘真是爽快人,你说吧,要多少钱,我们一定将你这个缺口补上,不让林姑娘为难。”
“我具体也不大清楚,只是父亲从我压岁钱里拿走了五十两作为定金。”
父亲脸上笑容一愣,明显没有的事,知道我在睁眼说瞎话。
但也没有当众戳穿我。
江城郡王妃又笑了,说,“既然这么着,我就先谢谢林姑娘的割爱,回头我命人送二百两过来,让林姑娘平了这账,可好?”
我眼睛一亮,笑着说,“太好了,多谢王妃娘娘。这有了钱呀,我就可以多去芙蓉街买蟹黄酥吃了……”
一屋子人都笑了,永安县主还说,“林姑娘爱吃,我命人日日送过来给林姑娘。我们家有个巧娘,可擅长做这些点心了。”
我知道永安县主无心,只是得了一样好玩的宝贝,向原主炫耀炫耀罢了,小孩子习性。
只是看着搬走的东西,我到底在永安县主面前撒了几滴泪,表示心痛之意。永安县主生怕我反悔,一个劲儿催下人动作快一些。
浩浩荡荡套了三辆马车,才将东西都拉完。
等人走的看不见影子了,母亲这故意嗔道,“玉儿不难过?我以为玉儿怎么着都要哭呢。”
我笑嘻嘻一笑,说,“母亲说哪里话,这些玩意儿不过就是玩意儿罢了,没了可以再做,只不过母亲难道没有发现玉儿能挣钱了么?今个儿给咱们家挣了二百两银子。”
我得意洋洋眉飞色舞,几乎就要叉腰仰天大笑了。
母亲一愣,没想到能听到我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