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晚春，凉风习习，杨柳絮顺着河道飘散，如同雪花飘落，才出去一年时间，不知怎的，我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京城里繁华得多，好玩的多，却总有那么多的利益纠缠，我总觉得累。
父亲亲自坐船出行十里来接我，看到父亲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回到了家。
母亲在家里等我。我回到家，看见东西一应俱全。母亲打发船上的人洗漱休息之后，才亲自为我准备沐浴。
我心里着急想看看小宝宝，只是草草地洗漱一番，噔噔噔跑去看小宝宝。
母亲果真生的男孩，还没有取大名，先前请寺庙里的师傅取了个铁蛋儿的小名，如今铁蛋儿成了小宝宝的名字。
我心里几乎笑开了花，又不敢跟母亲说为何跟铁牛一个名……
晚间父亲设宴招待贾琏一行，我便随着母亲在屋里用膳。
我一眼瞥见旁边伺候着一个年轻女子，做妇人装扮，头上攒着一根金钗，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脸上用着脂粉，腕上还有副金镯子，颇有几分颜色。
我的脑子里立刻翁的一声，炸开了，这首饰，从前是母亲的。
这女子显然不是伺候的婢女婆子之类，家里也没什么叔伯兄弟的，这是哪门子的媳妇？别不是父亲的小三儿吧。
因着母亲有身孕，后面生产，坐月子，照顾铁蛋儿，他便耐不住寂寞，强行纳了个妾？
我将心情都表露出来了，脸拉的老长，好在我还记得那些涵养，没有对女子表露出来。
饭也没用几口，就蔫蔫地说已经饱了，将碗筷往旁边一推，巴巴看着母亲。
我看她面上欢喜不欢喜，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个女人刚生产完，丈夫应该是最该出力，最该安慰人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纳了妾，不是自寻不开心么。
但我看母亲却丝毫不在意，吃饭依旧斯斯文文，饭量未减，期间还交代了伺候铁蛋儿的丫鬟婆子几句，给乳母送什么样的吃食，什么时辰要喂奶，吃多久。
那女子来回为母亲布菜端碟子，也没见什么尴尬。
倒显得我小心眼了似的。
等撤了饭桌，母亲挥手命所有人都散开，这才携了我的手，带着我来到花园里，消消食。
没有人偷听墙角，她弯下腰来，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说，“我的玉儿长大了，知道生气了。”
可不是么，我已经八岁多了，已经长到母亲胸前位置了，可以开始梳花苞头了。
“我没有生气。”
我赌气似的，别扭地将头扭开。
“那玉儿告诉母亲，你为何不开心呀？”
她耐着性子，依旧带着笑容。
我撇撇嘴，问，“她是谁？”
“哪个她？”
“就是给你布菜的那个女子。”
“她是新近服侍你父亲的姨娘。”
我一听，几乎要跳起来，我红着眼睛，盯着她，说，“母亲你说，是不是父亲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了你！我找他去。”
母亲这才惊觉我的异样，一把拉住了要跑开的我，说，“玉儿，你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纳个姨娘，父亲他不要我们了吗？”
母亲这才明白为何回来以后我这么别扭，原来是看到旁边伺候的姨娘，心里有疙瘩。
她这才温柔笑着安慰我说，“你父亲跟我很好，没什么事，只是我现在有很多事要忙，总有疏忽的时候，所以做主为你父亲纳一房妾侍。”
我听着这语调平稳的就像在说今天要吃什么一样的话，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宅斗小说里困在后宅里的女子们，争的便是男主的深情专一，为了一份真心，能撕的死去活来，可她倒好，主动给自已丈夫往外推。
“你跟父亲一向不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吗？为何主动为他纳妾，父亲晚上有别人陪伴，你心里不难过吗？”
我们走到凉亭里，她干脆带我坐下了。
“你年纪还小，以前从来没跟你讲过掌家之道，如今你能想这些事情，说明你真的长大了，既然你不明白，我今个儿也就趁这个机会，给你讲一讲这大家宅院里的事儿。”
母亲说，“这大家里面的女子呀，不容易，除了要为夫君绵延子嗣，还要掌管一个家，孝顺公婆，内外开销，人情往来，收支账目，教导子女，儿女婚配。女子精力有限，便不得不忽略对夫君的照拂……”
这几句话我秒懂。
大家族的女人可不是笼子里养的金丝雀，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干，等着一家之主的男人来张罗操劳，相反，女人要干这干那，哪里顾得上去取悦男人，说不得时不时要跟男人分开睡，免得互相打扰。
“再者，咱们这时代的女子生活不易，一生要面临很多难关，尤其生产一事上，更是过鬼门关，稍不注意胎位就不顺，难产，出血，生多个孩子危险更多。我呀，虽然觉得一家子多子多福的好，但对我自已来说，有子有女足矣。”
我又是秒懂。
在古代没什么合适的避孕措施，女人嫁了人，就是不停地生生生，有些人一辈子能生十来个，那自然面临的风险更多，古代的贵妇嫁得高门如意郎君，也要好好保养身子，有福气享受这荣华富贵才行。
尤其生了嫡子嫡女之后，看孩子差不多了，就不愿意再让自已怀孕，承受生育之苦，跟身材变形之苦了。男人若是还要要要，那就大度一些，挑几个姨娘通房来伺候好了。那些都是流水席上的消耗品，没了就没了，若是生下一儿半女，也算造化。
那些人又如何能撼动当家主母的地位呢？
“所以说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子嘛，情爱之事，跟家族大计相比，反倒算不上什么。”
意思就是，等生了继承人能保住后半生有倚仗之后，还是自已保命保养为重，情爱什么的，跟自已的健康比起来，算的了什么？
我仔细回想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外祖母一辈子说一不二，也才生了两男一女，王夫人也是两男一女。
“所以这个姨娘……”我试探地问。
“她是我的陪嫁丫鬟，姓张，你喊她张姨娘就行。”
“所以张姨娘，你会让她有自已的孩子吗？”
“这个看她自已造化了。”
哦呵呵，这是说已经喂了避子汤了，看自已身体能耐吧，这样还能有孕，那就生，没福气那就不生，等主子愿意了再生也行。
我忽然理解了为何古代妇人对丈夫纳妾没什么太多的意见，跟宅斗小说里那些个斗的死去活来的描述完全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