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深处,烛火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松木、桐油和金属碎屑混合的独特气味。
阿箐盘腿坐在一堆刨花和木料中间,小脸上沾着几点木屑,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
她面前的地上,摊着一只巴掌大小、结构精巧却明显摔变了形的木质小鸟。
鸟翼断裂,尾羽歪斜,腹腔内几个细小的黄铜齿轮脱臼般歪扭着。
第七次试飞。
第七次坠毁。
“呜……”阿箐懊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小辫子,捡起摔坏的木鸟,心疼地抚摸着断裂的翅膀。
【木鸟研发部】:“第七次!空气阻力计算失误!主播快上流体力学!打赏教材费!”
【打赏内力+0.3!附带“伯努利方程简易模型(意念版)”】
【材料工程师】:“翼展比不对!重心太靠后!打赏优化方案!”
【打赏内力+0.4!附带“重心配平示意图”】
【坠机狂魔】:“阿箐女神不哭!站起来撸(木头)!打赏安慰金!”
【打赏内力+0.2!】
虚拟光屏在陆仁甲眼前闪烁。
金色的弹幕带着善意的调侃和实用的建议。
陆仁甲拄着玄磁剑,立于阴影中。
半黑半白的发丝在昏黄烛光下显得有几分沉静。
他枯槁的右臂垂着,冰封的左腿像一根冷硬的柱子。
目光扫过弹幕,又落在阿箐手中那只残破的木鸟上。
“第八代。”
他声音低沉。
“翼展,加宽一寸。”
“尾舵,下移三分。”
“腹腔,左侧增配重。”
阿箐眼睛一亮,立刻抓起炭笔,在一块刨光的木板上飞快地记下。
“是!门主!”
……
三日后。
清晨。
天光微熹。
整活门工坊的后院。
阿箐深吸一口气,小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
她双手捧着一只崭新的木鸟。
这只木鸟比前七代更加流畅,翼展更宽,尾部线条下沉,腹腔位置镶嵌了几块微小的铅块作为配重。
最关键的,是鸟头内部,嵌入了一枚打磨得极其光滑、绿豆大小的天然磁石。
磁石两极,用细如发丝的漆包线缠绕,连接着腹腔内几个精巧的齿轮组。
“启航!”
阿箐低声自语,带着一丝颤抖的期待。
她双手用力,将木鸟向空中一抛!
同时,指尖在鸟腹一个隐蔽的卡簧上轻轻一按!
嗡!
腹腔内传来极其细微的机括运转声!
木鸟双翼猛地展开!
借助清晨上升的气流,它没有像前七次那样首挺挺地下坠,而是晃晃悠悠地、如同喝醉了酒般,在空中划过一道不太稳定的弧线!
但!
它飞起来了!
虽然姿态笨拙,翅膀扇动得毫无章法,像只刚学飞的雏鸟。
可它确实在飞!
离地一丈!
两丈!
摇摇晃晃,却顽强地朝着工坊院墙外飞去!
“飞……飞起来了!”阿箐激动地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首飞成功!】:“第八代!终于成了!阿箐女神牛逼!打赏!”
【打赏内力+0.6!】
【空气动力学入门!】:“虽然像醉鸟,但能飞就是进步!打赏研发经费!”
【打赏内力+0.7!】
【侦察机雏形!】:“整活门空军成立!打赏番号!”
【打赏内力+0.5!附带“木鸟侦察编队构想图(草图)”】
陆仁甲看着那只歪歪扭扭、却执着地消失在院墙外的木鸟。
枯槁的右手指尖,在玄磁剑冰冷的剑格上,极其轻微地拂过。
……
烈阳门后山,黑石矿区。
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的伤疤,着黑褐色的岩层。
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号子声混杂着监工的呵斥,回荡在沉闷的空气里。
一车车开采出来的、带着暗沉金属光泽的黑石矿(磁铁矿),沿着蜿蜒的山道,被推往山坳深处一个隐蔽的冶炼点。
浓烟滚滚,火光隐现。
距离矿区百丈之外,一处陡峭的山崖顶端。
几块嶙峋的巨石后。
阿箐趴在地上,小脸上沾着泥土,眼睛紧紧贴在一个用硬纸筒卷成的简易“望远镜”上。
她身边,那只第八代木鸟安静地停着。
腹腔内,那枚绿豆大小的磁石,正被腹腔内精巧的齿轮带动着,极其缓慢地旋转。
随着磁石的旋转,鸟头下方一个用极薄鱼鳔胶制成的微型“墨囊”被挤压。
一滴极其微小的墨汁,滴落在鸟腹内一张缓缓转动的、巴掌大小的轻薄皮纸上。
墨点滴落的位置,随着木鸟在空中姿态的细微变化(由磁石感应地磁方向维持基本航向),在皮纸上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墨点。
下方矿区的景象,通过阿箐手中的望远镜,清晰地映入眼帘。
矿坑深处,新开凿出的矿石中,夹杂着不少闪烁着暗沉光泽的磁铁矿。
而山道上运送的矿车,却明显减少了这种高价值的磁铁矿比例。
更多的,是普通的黑石。
冶炼点浓烟滚滚,但规模……似乎比上报给官府的“日常维护性冶炼”要大得多。
阿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木鸟腹腔内一个微小的旋钮。
木鸟腹腔内磁石的旋转速度加快。
墨点滴落的频率也随之加快。
皮纸上,墨点渐渐勾勒出下方矿区、矿道、冶炼点的粗略轮廓。
以及那些被刻意减少的磁铁矿车痕迹。
【空中测绘!】:“磁针定位!墨点成像!原始航拍图!天才构想!打赏!”
【打赏内力+1.0!】
【走私实锤!】:“减少磁铁矿石输出!冶炼规模超标!烈阳门在偷炼私铁!打赏证据费!”
【打赏内力+1.2!】
阿箐看着皮纸上渐渐成型的、带着明显走私痕迹的“地图”,小拳头兴奋地攥紧。
她轻轻捧起木鸟,对着它腹部的“留影”皮纸,低声道:“回家。”
木鸟腹腔内的齿轮再次转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
工坊内。
陆仁甲看着阿箐带回来的那张巴掌大小、布满墨点的皮纸。
墨点虽然粗糙,却清晰地勾勒出了矿区布局、矿道走向、冶炼点位置,以及磁铁矿车被刻意导向隐蔽路线的痕迹。
证据确凿。
他枯槁的右手食指,在皮纸一角,那个代表冶炼点的密集墨点上,轻轻一点。
“匿名。”
“送听雨楼。”
……
烈阳门矿监所。
赵鹰看着手中听雨楼“暗雨卫”凌晨时分无声无息钉在他房门上的、那张布满墨点的皮纸。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皮纸一角,画着一个简略却无比刺眼的标记——三道雨丝环绕一柄小剑!
又是听雨楼!
他们怎么会知道?!连走私的路线都标得清清楚楚!
“查!给老子查!是谁走漏的风声!”赵鹰将皮纸撕得粉碎,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咆哮。
整个矿区瞬间鸡飞狗跳。
所有矿工、监工、甚至伙夫都被集中起来,挨个盘问。
守卫增加了三倍,巡逻队如同梳子般在矿区内外反复篦梳。
“找!给老子找出那些该死的‘信鸽’!一只苍蝇也别放过!”赵鹰红着眼,对着手下嘶吼。
【搜捕信鸽!】:“烈阳门急眼了!阿箐小心!打赏隐蔽费!”
【打赏内力+0.8!】
【空中优势!】:“木鸟在百米高空!他们抓个锤子!打赏!”
【打赏内力+0.9!】
……
正午。
烈日当空。
烈阳门矿区守卫们顶着毒辣的日头,在山坡、树林里疲惫地搜寻着所谓的“信鸽”。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心情烦躁。
突然!
嗡嗡嗡——!
一阵密集的、如同蜂群振翅般的嗡鸣声,从头顶传来!
守卫们愕然抬头!
只见十几只巴掌大小、结构精巧的木鸟,不知何时己悄然飞临矿场上空!
它们盘旋着,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
“什么东西?!”
“是鸟?木头鸟?”
“快!射下来!”
守卫们惊疑不定,有人慌忙摘下背着的猎弓。
然而!
还没等他们搭箭!
那些盘旋的木鸟,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
猛地一压翅膀!
朝着下方矿场人员最密集的区域——矿石堆放点和休息的矿工棚!
俯冲而下!
在俯冲到距离地面约十丈高度时!
木鸟腹部一个隐蔽的卡簧同时弹开!
一个个龙眼大小、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圆球,如同冰雹般,被精准地投掷下来!
噗!噗!噗!噗!
油纸破裂的轻响连成一片!
十几团浓郁到化不开的墨绿色烟雾,在矿场上空轰然爆开!
如同十几朵瞬间绽放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毒蕈王!
浓雾翻滚!
倾盆而下!
瞬间将下方的矿石堆、矿工棚、以及数十名目瞪口呆的守卫和矿工完全吞没!
“呃啊——!!!”
“咳咳咳!呕——!”
“什么鬼东西!臭死了!”
“眼睛!辣!救命!”
凄厉的惨叫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惊恐绝望的哀嚎,瞬间取代了所有的喧嚣!
刚才还秩序井然的矿场,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墨绿色的浓雾中,人影疯狂地翻滚、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涕泪横流,呕吐不止!
浓烈到极致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脸上、灌入鼻腔、冲进肺里!
视野一片模糊的墨绿!
“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幸存的、未被毒雾完全笼罩的守卫和矿工,如同惊弓之鸟,丢盔弃甲,没命地朝着矿场外狂奔而去!
整个矿区,在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此起彼伏的惨嚎呕吐声中,彻底瘫痪。
浓烟不再从冶炼点升起。
叮当的凿石声彻底消失。
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经久不散的“芬芳”。
【地毯式轰炸!】:“木鸟群空投臭豆腐弹!饱和打击!爽!打赏!”
【打赏内力+1.8!】
【矿区瘫痪!】:“绿雾升腾!生产停止!烈阳门吐血三升!打赏!”
【打赏内力+2.0!】
【整活门空军首秀!】:“请求授予阿箐‘木鸟轰炸之王’称号!打赏勋章费!”
【打赏内力+1.5!】
……
深夜。
万籁俱寂。
整活门工坊一片黑暗。
只有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洒落在屋顶、院墙和那株老槐树的枝桠上。
一只小巧的木鸟,如同真正的夜枭,无声地滑过工坊上空。
它的复眼(镶嵌的微小水晶片),反射着冰冷的月光。
鸟腹内,那枚旋转的磁石和记录墨点的皮纸早己收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打磨得更加光滑、指甲盖大小的黑曜石片。
木鸟轻盈地盘旋,腹下的水晶复眼,如同最忠诚的哨兵,扫视着下方静谧的院落。
忽然。
木鸟的飞行轨迹出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凝滞。
腹下的水晶复眼,锁定了工坊主屋的屋顶。
屋顶的飞檐之上。
一个纤细的身影,抱膝而坐。
月光如水,勾勒出她清冷的侧脸和略显单薄的肩线。
是叶红袖。
她微微仰着头,望着天穹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
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
她的手中,无意识地着一块玉佩。
玉佩温润,在月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木鸟盘旋着,调整着角度。
腹下的水晶复眼,如同最精密的镜头,无声地对准了那块被月光照亮的玉佩。
焦距拉近。
玉佩的纹路,在微缩的视野中,变得异常清晰。
玉佩的正面,雕刻着听雨楼标志性的三道雨丝环绕小剑的图案。
这是宗门弟子的身份象征。
然而。
木鸟的视角,捕捉到了玉佩的背面。
在月华的浸染下。
玉佩的背面。
赫然雕刻着完全不同的纹路!
那不是雨丝!
不是小剑!
而是几条扭曲缠绕、结构异常繁复古老的锁链!
锁链的末端,似乎还缠绕捆绑着什么模糊的、挣扎的虚影!
这纹路!
与听雨楼宗门内那镇压禁地的锁链图腾,有几分神似!
却又截然不同!
更加古老!
更加神秘!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气息!
木鸟在夜空中,无声地盘旋。
水晶复眼中,清晰地记录着月光下,那枚身份玉佩正反两面截然不同的纹路。
以及叶红袖望着明月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深不见底的迷茫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