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角落,堆满了新淘金换来的物资。
几捆细如发丝的铜丝,泛着暗红的光泽。
几块大小不一的天然磁石,散发着微弱的吸力。
还有几罐粘稠的桐油和生漆混合物。
阿箐坐在小木凳上,膝盖上摊着一本空白的线装册子。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支削尖的炭笔,眉头微蹙,小脸紧绷,写写停停。
偶尔,她会抬头看一眼不远处忙碌的陆仁甲,又低头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陆仁甲枯槁的右臂垂在身侧,左手正小心翼翼地用竹镊子夹起一根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细长磁石针。
磁针不过半寸长,两头尖尖。
他将磁针悬在一根纤细的铜丝上,仔细调整着平衡点。
动作专注而稳定。
“门主,”阿箐终于停下笔,拿起册子小跑过来,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点忐忑,“您看这样行不行?”
陆仁甲接过册子。
纸张上,是阿箐娟秀中带着点稚拙的字迹。
标题赫然写着:《整活门密语初编·甲字卷》
下面罗列着一行行对照:
“豆腐” = 此地安全,无异常。
“臭豆腐”= 危险!速离!
“电磁剑圣”= 十万火急!速援!
“多加辣”= 按计划行事。
“今日豆腐咸了”= 发现目标。
“后山雷区扩建”= 有埋伏。
“豆花要甜的”= 交易完成。
“豆花要咸的”= 交易失败。
……
【密码本!】:“哈哈哈!豆腐暗语!主播你是懂加密的!打赏!”
【打赏内力+0.3!】
【谍战片既视感】:“臭豆腐=危险?收到暗号先yue为敬!打赏!”
【打赏内力+0.4!】
【电磁剑圣=SOS】:“这求救信号……够硬核!打赏保命费!”
【打赏内力+0.5!】
陆仁甲的目光在“电磁剑圣”那条上停留片刻,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嗯。”
他将册子递还给阿箐。
“可以。”
阿箐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小小的笑容,宝贝似的把册子抱在怀里。
“那……我给青石镇据点那边也抄一份?”
“嗯。”
陆仁甲左手拿起一根细铜丝,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其表面残留的油脂擦拭干净。
然后,他将铜丝浸入旁边温热的桐油生漆混合液中。
反复数次。
首到铜丝表面均匀地覆盖上一层薄而透亮的漆膜。
漆包线。
简陋,但有效。
……
青石镇南,整活门新盘下的小院。
一根根细长的竹竿,沿着院墙、屋顶,歪歪扭扭地架设起来。
几根漆包线,被小心地缠绕固定在竹竿顶端,一路延伸向镇外。
远远看去,就像几根晾衣服的绳子,毫不起眼。
线的尽头,消失在通往黑石滩方向的土路旁。
黑石滩工坊这边。
同样的竹竿架设。
漆包线一路延伸,最终接入工坊深处。
一台结构更加简陋的装置前。
核心依旧是那枚悬浮在铜线圈中的磁针。
磁针下方,固定着一张白纸。
一支细小的炭笔,用极细的丝线悬吊着,笔尖轻轻点在白纸上。
阿箐紧张地坐在装置前,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整活门密语初编》。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按在装置上一个简陋的木制按键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
按键按照特定的节奏,短暂地接通又断开缠绕着漆包线的简易线圈电路。
每一次电流的通断,都引发线圈磁场的微弱变化。
线圈中央那枚悬浮的磁针,也随之极其轻微地摆动!
磁针的摆动,通过悬吊的丝线,传导给那支细小的炭笔。
炭笔尖,在白纸上留下了一串长短不一、间隔各异的墨点。
阿箐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上的墨点。
对照着密码本,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
“今……日……”
“豆……腐……”
“咸……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陆仁甲,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门主!青石镇据点发报:今日豆腐咸了!”
陆仁甲拄着玄磁剑,立于一旁。
覆盖坚冰的左腿传来寒意。
他目光落在白纸上那串墨点,又抬眼看向青石镇方向。
“回。”
声音平静。
阿箐立刻坐首,手指再次按上按键。
哒哒、哒哒哒、哒……
这一次,她的动作熟练流畅了许多。
电流的脉冲,沿着漆包线,跨越数里的距离,传回青石镇据点。
据点小屋内。
同样的装置前,一个整活门外门弟子看着磁针带动炭笔,在白纸上划出新的墨点。
他对照着手里另一本《整活门密语初编》,磕磕巴巴地念道:
“多……多加……辣?”
他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多加辣……是什么意思来着?”
……
工坊内。
阿箐看着装置毫无反应,小脸垮了下来。
“门主……那边……好像没懂?”
陆仁甲面无表情。
他枯槁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指了指密码本上“多加辣”的释义。
阿箐顺着看去,恍然大悟。
“哦!是按计划行事!”
她连忙再次按下按键,这一次节奏更加清晰有力。
哒哒哒、哒、哒哒哒!
……
青石镇据点。
那弟子看着纸上新出现的墨点,再次对照密码本。
“按……按计划行事!”
他猛地一拍大腿!
“明白了!让咱们按原计划监视烈阳门!”
【电报首通!】:“豆腐咸了=发现目标!多加辣=按计划!成了!打赏!”
【打赏内力+0.6!】
【跨越式通讯!】:“原始电报机!低武世界信息革命!打赏!”
【打赏内力+0.7!】
【整活门情报局】:“建议增加‘豆渣’=情报有误!打赏新词条!”
【打赏内力+0.5!附带“豆腐暗语扩展建议十条”!】
金色的弹幕在陆仁甲眼前刷过。
内力暖流悄然融入。
他目光扫过简陋的电报装置。
忽然。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那悬浮的磁针,在没有任何人操作按键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自发地颤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
几乎难以察觉。
与此同时。
他怀中。
紧贴心口的那枚玉佩。
也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忽略不计的……
温热感。
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信号干扰?】:“磁针自己动了?主播检查线路!打赏维修费!”
【打赏内力+0.2!】
【玉佩共鸣?】:“西北?又是西北?打赏关联费!”
【打赏内力+0.3!】
……
深夜。
工坊内灯火昏黄。
阿箐伏在电报接收装置前,小脑袋一点一点,强撑着睡意。
白纸上,炭笔随着磁针的微弱摆动,断断续续地记录着。
墨点凌乱。
陆仁甲静坐一旁,闭目调息。
覆盖坚冰的左腿寒意刺骨。
枯槁的右臂毫无知觉。
只有丹田内流转的内力带来一丝暖意。
突然!
哒哒哒哒哒!
一阵密集而急促的按键模拟信号,通过漆包线传来!
磁针剧烈摆动!
炭笔在纸上飞快地划出一长串墨点!
阿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她扑到纸前,对照密码本,手指飞快地点着墨点。
“亥……时……”
“运……铁……”
“至……”
“鹰……愁……涧!”
“烈阳门!”
阿箐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点迷糊,只剩下兴奋的亮光。
“门主!截获烈阳门密信!‘亥时运铁至鹰愁涧’!”
鹰愁涧。
青石镇西南二十里,一条狭窄险峻的山涧。
两侧峭壁如削,涧底水流湍急,是走私贩货的“经典”路线。
陆仁甲睁开眼。
昏黄的灯光映着他半黑半白的发丝。
“李大牛。”
他声音低沉。
守在门外的李大牛立刻推门进来。
“门主!”
“挑五个机灵的。”
陆仁甲左手拿起桌上一块用油布包好的小铁牌。
铁牌粗糙,边缘甚至有些毛糙,但正面,却清晰地刻着一个图案——
三道交错的雨丝,环绕着一柄向下的小剑。
听雨楼的标记。
“带上这个。”
他将铁牌抛给李大牛。
“去鹰愁涧上游。”
“等烈阳门的人运货进涧。”
“把东西劫了。”
“铁牌,丢在现场。”
李大牛接过沉甸甸的铁牌,看着上面那陌生的标记,愣了一下。
“门主,这是……”
“照做。”
陆仁甲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是!”
李大牛不再多问,将铁牌小心揣进怀里,眼中闪过一丝狠劲,转身快步离去。
……
鹰愁涧。
子夜。
惨淡的月光勉强照亮狭窄的涧道。
湍急的水流声在深涧中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十几辆沉重的骡车,在崎岖的涧底小路上艰难前行。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嘎吱的呻吟。
骡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下面显然藏着沉重的货物。
押车的烈阳门弟子举着火把,火光跳跃在他们警惕而疲惫的脸上。
“都打起精神!过了鹰愁涧就安全了!”一个领头模样的汉子低声喝道。
话音未落!
轰隆!轰隆!
几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上方两侧的峭壁传来!
紧接着!
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如同暴雨般呼啸着滚落下来!
“有埋伏!”
“快躲!”
烈阳门弟子顿时大乱!
骡子受惊,嘶鸣着乱窜!
车翻货散!
场面一片混乱!
混乱中。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上方峭壁的阴影中滑下。
他们动作迅捷,目标明确!
首扑那些翻倒的骡车!
刀光一闪!
油布被割开!
露出下面闪烁着金属寒光的——
成捆的生铁锭!
黑影们毫不恋战,扛起铁锭转身就跑,迅速消失在黑暗的乱石堆中。
“铁!我们的铁!”
“追!别让他们跑了!”
烈阳门领队目眦欲裂,气急败坏地大吼。
几个弟子刚想追击。
噗通!
一个东西被丢在了翻倒的骡车旁。
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
一块粗糙的铁牌。
正面。
三道雨丝环绕一柄小剑的标记。
清晰刺眼。
领队的吼声戛然而止。
他死死盯着那块铁牌,脸上的愤怒瞬间化为惊恐和难以置信。
“听……听雨楼?!”
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在涧底的寒风中飘散。
……
工坊内。
李大牛风尘仆仆地回来复命。
“门主!事办妥了!十车生铁,沉河里三车,剩下的藏好了!那牌子,按您吩咐丢现场了!”
他脸上带着兴奋和后怕。
陆仁甲微微颔首。
目光落在简陋的电报装置上。
那枚磁针。
在没有任何信号传来的时候。
又极其轻微地、自发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被无形的风吹拂。
微弱。
却固执。
指向。
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