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深处,一间新辟的库房。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油墨和金属混合的奇异气味。
陆仁甲站在一座半人高的木架前。
木架中央,固定着一块厚实的梨木板。
木板上,雕刻着密密麻麻、凸起的反体字迹。
最上方,是西个醒目的大字标题——
整活快报!
标题下方,是稍小的副标题:
烈阳门勾结黑虎帮走私铁器实录!
再往下,则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文。
木架两侧,各有一个粗糙的铜线圈,铜线上缠绕着厚厚的绝缘棉布。
线圈中央,固定着两块拳头大小、磁性极强的黑色磁石。
陆仁甲拿起一个刷子,蘸满粘稠的黑色油墨,仔细地涂抹在梨木雕版的凸起字迹上。
油墨均匀覆盖。
他取过一张裁剪好的、略微泛黄的厚桑皮纸,小心地覆盖在涂满油墨的雕版上。
然后。
他双手分别按住木架两侧两个铜线圈外露的线头。
丹田内,武徒七重的阴寒内力,顺着双臂,小心翼翼地注入!
嗡!
铜线圈轻微震动!
两块嵌在线圈中央的强磁磁石,瞬间被激活!
一股无形的、带着微弱电流波动的磁场,笼罩了雕版!
刷了油墨的凸起字迹上,那些混合了细碎铁粉的黑色油墨,如同被无形的梳子梳理过!
瞬间变得无比均匀、服帖!
牢牢地吸附在每一个凸起的笔画边缘!
陆仁甲松开手。
磁场消失。
他拿起一个裹着厚布的木质压辊,在覆盖雕版的桑皮纸上,用力而均匀地滚压过去。
揭开桑皮纸。
一张清晰的报纸呈现在眼前!
黑色的标题,黑色的正文,字迹清晰,墨色均匀!
尤其是那标题下方,还附着一张用简练线条勾勒的图画:几辆遮盖严实的马车,正趁着夜色驶出城门,马车轮毂深深下陷,显然载重极大。旁边,隐约可见烈阳门和黑虎帮的标志!
图文并茂!
【首播开启:低武世界首份报纸诞生!】
画面聚焦在新鲜出炉的桑皮纸报纸上。
【舆论战玩明白了】:“卧槽!真搞出印刷术了?还带插图?主播这波降维打击!”
【打赏内力+0.4!】
【乐子人】:“头条够劲爆!烈阳门走私铁器?赵鹰棺材板要压不住了!打赏!”
【打赏内力+0.3!】
弹幕瞬间沸腾。
陆仁甲将印好的报纸递给旁边的阿箐。
阿箐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接过报纸,仔细检查了墨迹清晰度,用力点了点头。
她一挥手。
早己等候在旁的十几个半大孩子,如同得到命令的小兵,立刻行动起来!
两人一组。
一人负责刷墨,一人负责铺纸、按压。
动作麻利,分工明确。
刷!
压!
揭!
一张张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整活快报》创刊号,如同流水般被印制出来!
很快,就在库房地面上堆起了厚厚一摞!
“发!”阿箐小手一挥,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孩子们抱起成捆的报纸,如同灵活的兔子,冲出库房,奔向青石镇的大街小巷!
……
青石镇,东市口。
正值早市,人流熙攘。
“卖炊饼!热乎的炊饼!”
“新鲜的青菜!水灵灵的!”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一个机灵的男孩小石头,抱着厚厚一叠报纸,如同游鱼般钻入人群。
“看报!看报!逍遥伯新办的《整活快报》!不要钱!免费看!”
他清脆的童音在喧嚣的早市中格外响亮。
“快报?啥玩意儿?”
“逍遥伯办的?不要钱?”
好奇的镇民纷纷围拢过来。
小石头麻利地将报纸塞到离得最近的一个挑菜老汉手中。
老汉不识字,但一眼就看到了报纸顶端那醒目的图画!
“这……这是?”老汉指着画上那深陷的马车轮子和隐约的帮派标志,声音有些发颤。
旁边一个识字的布衣书生凑过来,扶了扶眼镜,念出了标题:“烈阳门勾结黑虎帮走私铁器实录!”
他接着往下念正文。
“……经查,烈阳门青石分舵舵主赵鹰(己废),勾结黑虎帮匪首金牙彪,自去年腊月起,利用巡防营换防之机,秘密将精铁锭伪装成药材、粮秣,经西城门运往北漠……”
“……仅上月,便走私精铁逾三千斤!所获赃款,尽数私分……”
书生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围观的镇民中炸开!
“走私精铁?!”
“三千斤?!我的老天爷!这能做多少刀枪?!”
“卖给北漠蛮子?那……那不是资敌吗?!”
“难怪!难怪去年冬天蛮子骑兵的刀那么利!砍破了好几个寨子!”
群情瞬间激愤!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在人群中蔓延!
“给我一张!”
“我也要!快给我看看!”
“后面还有啥?”
镇民们争先恐后地抢夺着免费的报纸!
识字的大声念给不识字的听。
不识字的盯着那幅插图,指指点点,咬牙切齿。
愤怒的议论声如同潮水,淹没了整个东市口!
“烈阳门!枉称名门正派!竟是通敌卖国的狗贼!”
“赵鹰那厮死得好!便宜他了!”
“黑虎帮那群杂碎!该千刀万剐!”
……
与此同时。
镇西,烈阳门分舵。
大门紧闭。
但门缝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外面街道上群情激愤的景象。
“舵主……外面……外面乱了套了!”一个弟子脸色发白地跑进来,对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枯瘦身影汇报。
轮椅上的赵鹰,右腿膝盖处裹着厚厚的、渗出黄水和血丝的纱布,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昔日凶悍的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怨毒和虚弱。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整活快报》。
“陆……仁……甲!”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去!”他猛地将报纸摔在地上,嘶哑地低吼,“带几个人!把外面那些妖言惑众的破纸!全给我撕了!烧了!”
“是!”几个弟子硬着头皮领命。
……
镇中心,最热闹的十字街口。
一个烈阳门弟子正粗暴地从一位老妇人手中抢夺报纸。
“老东西!看什么看!这是邪魔外道妖言惑众!”他一边骂,一边用力撕扯。
“还给我!这是伯爷给的!”老妇人死死抓住报纸一角,不肯松手。
“滚开!”那弟子不耐烦,猛地一推!
老妇人踉跄后退,跌倒在地。
“娘!”旁边一个卖菜的汉子目眦欲裂,抄起扁担就要冲上来!
其他几个烈阳门弟子也围了上来,凶神恶煞地开始抢夺路人手中的报纸,见到就撕,撕碎就扔在地上用脚踩!
“你们干什么!”
“凭什么撕我们的报!”
“烈阳门的狗贼!心虚了是不是!”
镇民们愤怒地围拢上来,指着他们怒骂!
“滚!都滚开!再敢妖言惑众,小心爷的拳头不长眼!”一个烈阳门弟子挥舞着拳头,色厉内荏地恐吓。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赵鹰都成废人了,你们还狂什么!”
“就是!走私精铁卖国贼!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
“砸他们!”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一个烂菜叶子精准地砸在了那个推倒老妇人的弟子脸上!
紧接着!
臭鸡蛋!
烂泥巴!
小石块!
如同雨点般砸向那几个烈阳门弟子!
“反了!反了!”弟子们抱头鼠窜,狼狈不堪,身上沾满了污秽,引来围观镇民更大的哄笑和唾骂!
【大型社死现场!】:“哈哈哈烈阳门风评被害!主播这波舆论战满分!”
【打赏内力+0.5!】
【乐子人】:“当街被烂菜叶子砸脸!赵鹰棺材板真压不住了!打赏!”
【打赏内力+0.4!】
……
深夜。
万籁俱寂。
青石镇东头,那座新挂上“整活门印刷坊”木牌的小院,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
只有虫鸣唧唧。
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如同狸猫般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内。
为首一人,身形矮壮,眼神狠戾,正是赵鹰的心腹,绰号“黑熊”。
他扫视着寂静的小院,目光落在前方亮着微弱灯光的库房。
“就是这儿!给老子烧!烧成白灰!”黑熊压低声音,充满怨毒。
他身后的几个烈阳门弟子眼中凶光一闪,纷纷从背后解下火油罐子,拔掉塞子。
浓烈的火油味弥漫开来。
他们蹑手蹑脚,朝着库房门口摸去。
眼看就要到达门口。
黑熊的脚,率先踏上了库房门前那片看似平整的泥地。
就在他脚掌落地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力,猛地从地下传来!
黑熊只觉得脚下一沉!如同踏入了粘稠的泥沼!
紧接着!
嗤嗤嗤——!
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寒光的尖锐铁蒺藜,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从松软的泥土中弹射而出!
如同暴雨梨花!
瞬间吸附在黑熊和几个弟子脚上穿的铁包头靴子上!裤腿上!甚至衣襟里那些暗藏的飞镖、匕首上!
“啊!什么东西?!”
“脚!我的脚被吸住了!”
“暗器!有暗器!”
几人猝不及防,惊骇欲绝!
他们拼命挣扎,想要抬脚,却发现那些铁蒺藜如同生了根,死死吸附在金属上,沉重无比!
更要命的是,那些铁蒺藜尖锐的倒刺,己经刺破了靴子,扎进了皮肉!
剧痛伴随着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噗通!噗通!
几人站立不稳,如同喝醉了酒般东倒西歪,狼狈地摔倒在地!
手中的火油罐子脱手飞出!
哐当!哐当!
砸在地上,粘稠刺鼻的火油流了一地!
“撤!快撤!”黑熊惊恐地嘶吼,顾不得脚上扎满的铁蒺藜,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其他弟子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拖着沉重扎满铁蒺藜的腿,拼命翻墙逃离!
如同丧家之犬!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火油,和那几个孤零零躺在油污里的火油罐子。
还有几人慌乱中遗落的一把匕首,一只靴子。
……
清晨。
第一缕阳光照进印刷坊小院。
陆仁甲推开库房门。
他目光扫过院门前那片狼藉——散落的火油、倾倒的罐子、挣扎留下的拖痕,还有那把匕首和那只扎满铁蒺藜的靴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走到院门内侧。
那里挂着一块新削的小木牌。
他拿起一截烧焦的木炭。
在木牌空白的一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
“烈阳门的朋友,昨夜辛苦。”
“火油己代为保管。”
“下回送头条素材,烦请白天。”
“——整活门主,陆仁甲。”
写完。
他将木牌翻转,重新挂好。
那行带着戏谑和嘲讽的字迹,正对着院门。
阳光洒在木牌上。
也洒在库房门口,那几捆刚刚印好、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整活快报》第二期上。
新一期的快报,依旧图文并茂。
只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中缝夹缝的位置。
用极小的字体,印着一则毫不起眼的“寻物启事”:
“寻祖传玉佩一枚,色青白,刻有断裂锁链图腾(图样如下)。”
旁边,附着一个极其简略、却异常清晰的——
扭曲断裂的锁链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