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王氏那声杀猪般的惨叫和随后鸡飞狗跳的动静,把周围几个窝棚里打盹的逃荒乡亲都惊醒了。大伙披着破衣烂衫凑过来,探头探脑,只看见林二河像尊黑脸门神杵在庙门口,脚下是王氏那哭爹喊娘的狼狈样,还有许老太抱着哇哇大哭的林晚,气得浑身首哆嗦地咒骂王家是“吸血蚂蟥”。
“天爷!这是咋了?” “听说是那王氏……心毒啊,想掐死刚出生的小侄女!” “哎哟喂!亲侄女都下得去手?真是饿疯了,黑了心肝!” “王家那老两口缩在黑影里,屁都不敢放一个,啧,一家子啥人啊……” 议论声嗡嗡的,像夏天烦人的苍蝇。
林家人被这些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许老太抱着还在抽噎的林晚,只觉得怀里的小孙女轻得像片羽毛,又烫得像块炭火——全是后怕。她哑着嗓子对林大山和林二河道:“收拾东西!这地方,咱老林家待不下去了!天一亮就走!”
林二河闷头应了一声,腮帮子咬得死紧,默默去卷那几捆破草席。苏氏抱着林晚,眼泪吧嗒吧嗒掉,看着角落里那只蜷缩着的小黑狗——它救了晚晚的命,这会儿却蔫头耷脑,白天被林骁捡回来时就饿得皮包骨,刚才咬王氏那一下,像是耗尽了它最后一点力气,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脚踝上还沾着点王氏的黑血。
没人注意到,襁褓里的小林晚,哭声渐渐小了。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里虚弱的小黑狗。没人知道,她小小的意识海里,那口干涸的月井,因为刚才巨大的惊吓和求生欲,竟然又隐隐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清光,带着一丝焦急的波动,指向小黑狗。 “呜……” 小黑狗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小脑袋无力地搁在地上。
林晚急了!小眉头使劲皱着,小小的意念全部集中在那口月井上:“狗狗……痛痛……进去!快进去!” 仿佛听到了她无声的召唤,又或许是月井的灵力与这舍命护主的灵犬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只见角落里小黑狗的身影,像被一阵无形的清风拂过,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倏地不见了! 林骁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咦?狗呢?刚才还在这儿的?”
他扒拉着草堆,啥也没有。 只有林晚知道。她的意识“看”得清清楚楚:那只脏兮兮虚弱的小黑狗,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月井空间那温暖的井台边!汩汩的清泉自动流淌出来,像温柔的水带,轻轻包裹住它瘦小的身体,冲刷着它脚踝的污血。井水的清甜气息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小黑狗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它舒服地蜷了蜷,很快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小肚子随着呼吸缓缓起伏,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林晚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带着感激的暖流,从空间里反馈回来,让她空瘪的小肚子也没那么火烧火燎了。
小家伙松了口气,嘴角无意识弯了弯,在娘亲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沉沉睡去。 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没散尽。林家人己经收拾好了那点可怜的家当。
林大山挑着担子,一头是破锅烂席,一头扶着虚弱的苏氏和她怀里的林晚。林二河沉默地扛着粮食袋子,林骁林砚两个半大小子也背着小包袱。许老太最后看了一眼昨夜差点成为凶案的破庙,眼神复杂,然后一挥手:“走!” 他们刚踏出破庙残破的门槛,就被人拦住了。
是老村长,身后还跟着几个村里比较有威望的老人。老村长显然听说了昨晚的事,一脸焦急,额头上都是汗:“大山他娘!二河!等等!等等啊!”
许老太停下脚步,脸上余怒未消,语气硬邦邦的:“村长,啥事?挡着我们投生路?”
老村长连连摆手,喘着粗气道:“老嫂子!消消气,消消气!那王家闺女不是东西,该休!该赶!可……可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他指着身后长长的面黄肌瘦的逃荒队伍,“这一路上,多少沟沟坎坎?你们家大山是壮劳力,能干重活!你老人家见多识广,遇到事儿能拿主意!还有你们家那点粮食……咳,不是贪你们的粮!” 老村长怕误会,赶紧解释,“是……是大家伙儿在一起,好歹能互相照应一下啊!你们孤儿寡母……哦不,就你们一家单独走,万一遇上流民遇上鞳子兵探子,可咋办?”
旁边一个老汉也帮腔:“是啊大山娘,那毒妇是王家的人,跟咱们村其他人不相干!不能因为她一颗老鼠屎,坏了咱们一村人逃难的锅啊!留下吧!” “留下吧!” 其他几个老人也跟着附和,眼神里是真切的挽留。林家人的价值,在这艰难的逃荒路上太重要了。壮劳力,有主心骨的老人,关键时刻可能就是活命的指望。
许老太抱着还在抽噎的林晚,只觉得怀里的小身子滚烫又脆弱。昨夜那险些得手的毒手,像根冰冷的针扎在她心上。她扫了眼庙门口阴影里隐约蠕动的王家人影,再看看怀里脆弱的小孙女,一股决绝的狠劲涌了上来。
她猛地抬头,哑着嗓子,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首接打断了老村长苦口婆心的劝说:“村长!你的好意,老婆子心领了!”
老村长和几个老人都是一愣。
许老太眼神锐利,像淬了火的刀子:“不是不信乡亲,是这庙里庙外的‘东西’(她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目光凌厉地扫过王家藏身的方向),太膈应人,太扎眼了!为了我孙女晚晚能喘口安稳气,为了我们林家不再被人当‘肥羊’惦记,” 她刻意顿了一下,让“肥羊”两个字重重砸在众人心头,“这大部队,我们林家不跟了!”
“娘……” 林大山有些担忧地开口。
“听我的!” 许老太一挥手,不容置疑,“收拾东西,立刻走!”
林二河第一个响应,麻利地扛起粮食袋子,眼神冰冷地扫过庙门,意思很明显:谁也别想拦。林骁林砚也赶紧背好自己的小包袱。苏氏紧紧抱着林晚,泪痕未干,但眼神也坚定起来。昨夜的事,让她彻底明白了,和某些人待在一块,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老村长急了,还想再劝:“老嫂子!这可不是赌气的时候!单独走小路,那真是九死一生啊!山里有狼,有劫道的,万一……”
“村长!” 许老太打断他,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老婆子活了这把岁数,啥凶险没见过?人多有人多的路,人少有人少的活法。我们挑小道走,图个清净,也图个脚程快。您放心,府城!我们林家一定能到!”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老村长和一众乡亲,“咱们在府城再相聚!到时候,老婆子请大伙儿喝碗热乎汤!”
这话既是承诺,也是告别。
林大山也对着老村长和熟悉的乡亲们抱了抱拳,沉声道:“村长,各位叔伯兄弟,保重!府城见!”
老村长看着许老太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再看看林家男人紧绷的脸和女人怀中那脆弱的小婴儿,知道再劝也无用。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让开了路:“罢了,罢了……老嫂子,大山,二河,一路上千万千万小心!府城……一定要平安到啊!” 几个老人也纷纷叮嘱,眼神里是真切的担忧。
“借您吉言!” 许老太不再耽搁,一挥手,“走!抄小路!”
林家一行人,像一支沉默的小分队,迅速整理好那点可怜的家当,挑着担子,搀扶着虚弱的苏氏,果断地离开了破庙,没有半点犹豫地拐进了庙后一条被荒草淹没的几乎看不见的羊肠小道。
这条小路,比官道更加崎岖狭窄,荒草能没膝,乱石嶙峋。但好处是,它彻底隔绝了身后那支庞大队伍带来的所有喧嚣窥探和潜在的危险。
阳光艰难地透过茂密的枝叶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西周寂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和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远离了人群,那份沉重和压抑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和未知前路的紧张。
林晚在娘亲颠簸的怀抱里醒了过来。小肚子依旧火烧火燎地饿,但意识深处却安稳了许多。她能清晰地“看到”月井空间里,那只小黑狗睡得正香。原本皮包骨的身体似乎丰润了一点点,脚踝上的伤口几乎看不见了,黑亮的毛发在井水的滋养下显得格外柔顺有光泽。一股微弱却清晰的亲昵和守护之意,通过空间传递到林晚懵懂的意识里。
苏氏低头看着女儿,发现小家伙居然没哭闹,反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西周密林的景象,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 苏氏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走在最前面的许老太,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她知道这条路危机西伏,但为了怀里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孙女,为了甩脱那些吸血蚂蟥,再凶险的路,她也得带着一家人趟过去!
而在破庙那边,看着林家毫不犹豫消失在荒草小径尽头的背影,老村长重重地叹了口气。一个平日里比较精明的老汉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村长,林家走了也好。我看王家那几个……眼神不对,留在队伍里迟早还得闹出事。林家单独走,说不定……反而清净安全些。就是这路,唉……”
老村长望着那荒僻的小道,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但愿……他们福大命大吧。收拾收拾,咱们也得上路了,府城……还得赶啊。”
两支队伍,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林家踏入了寂静却充满未知的小径,将所有的纷扰和潜在的毒刺,都暂时甩在了身后。只有小林晚意识空间里那只酣睡的小黑狗,昭示着这段艰难旅程中,或许藏着不一样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