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绿漪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甚至忘了用那娇滴滴的腔调:
“殿下,这账……不对。上等银霜炭市价顶天不过三钱银子一斤,三百斤最多九十两。这里记了一百五十两,多报了六十两。”
“哦?”凤天歌挑了挑眉,啃糖葫芦的动作没停,“接着说。”
绿漪像是找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语速快了些:
“还有这西域葡萄,隆冬腊月,从西域运来,十筐花费二百两,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后面同一页记着,初五还采买了本地窖藏的苹果二十筐,花费才五十两。”
“这差价……过大。且腊月十五并非节庆,府中并无大宴,一次采买十筐葡萄,不合常理,恐有虚报。”
“至于这金丝雀鸟笼……”绿漪拿起那页账,眉头皱得更紧,“金丝雀笼市价不过百两,镶嵌红蓝宝石……即便用料上乘,工费高昂,八百两也过于离谱。”
“且此物采买于腊月廿二,红袖郎君生辰是腊月廿八,提前六日采买贵重物品,却无入库验收记录,亦无郎君签收凭证……这笔账,疑点最大!”
他越说越顺,眼神锐利,条理清晰,完全没了平日的娇弱。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
所有面首,包括红袖,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绿漪。
王管家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人才啊!殿下府里居然还藏着个算账奇才?!苍天有眼!
凤天歌啃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将光秃秃的竹签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很好,淘到宝了!
原主这“强抢民男”的恶行,倒是歪打正着给她送了个财务人才。
“嗯,听着有点意思。”凤天歌懒洋洋地坐起身,拍了拍手,“绿漪是吧?从今天起,王府这些陈年烂账,就交给你了。”
“给你三天时间,把近三年的账目给本宫理清楚!哪里不对,哪里虚报,给本宫揪出来!揪得干净,本宫重重有赏!揪不干净嘛……”
她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绿漪瞬间绷紧的身体,“本宫就把你连同这些烂账,一起丢进护城河喂王八!”
绿漪脸色一白,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一丝被重用的激动光芒!
他扑通一声跪下:“奴……绿漪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这一刻,什么娇弱,什么争宠,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对数字和疑点的本能兴奋!
“纨绔”面具下的行动纲领第二条:接触潜在盟友,沈寒舟是重点!
搞定内务第一步,凤天歌把目光投向了外部。
沈寒舟,这个冷面煞星,是绕不开的关键。
刺杀当晚他第一个赶到,那震撼的眼神和后续的沉默,该庆幸没有立刻把她当妖孽上报。
这一切,都表明他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或者说探究欲。
这是个可以利用的契机。
几天后,凤天歌“心血来潮”,带着新出炉的、包装精美的“天歌特供版”糖葫芦,裹了双层糖壳,撒了芝麻,还刻了个小小的“七”字,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位于皇城边缘、守卫森严的镇北将军府。
门房看到这位声名狼藉的三皇女殿下,脸都绿了,通报的声音都在抖。
沈寒舟正在书房处理军务,听到通报,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来干什么?嫌他不够烦?
“让她进来。”沈寒舟放下笔,声音冰冷。他也想看看,这位“浴血重生”的三皇女,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凤天歌被引到书房。她今日依旧穿着略显浮夸的锦袍,脸上带着点宿醉未醒的慵懒(装的),手里拎着个精致的食盒,看到沈寒舟,立刻露出一个灿烂、在沈寒舟看来极其碍眼的笑容。
“沈将军!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凤天歌自来熟地走到书桌前,无视沈寒舟那能冻死人的目光,将食盒“啪”地一声放在他摊开的军报上。
“本宫新得了些上好的山楂,亲手做了点糖葫芦,想着将军军务繁忙,定然辛苦,特来慰问慰问!” 说着,她掀开食盒盖子,露出里面红艳欲滴、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串。
沈寒舟看着自己重要的军报被食盒压住,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看着那串糖葫芦,再看向凤天歌那张写满“本宫一片好心”的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这女人……是来恶心他的吗?
“殿下美意,末将心领。军务在身,不敢享用甜腻之物,还请殿下带回。”沈寒舟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哎呀,将军此言差矣!”凤天歌仿佛没听出拒绝,自顾自地拿起一串糖葫芦,塞向沈寒舟嘴边:
“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将军整天板着个脸,多累啊!来,尝尝!本宫的手艺,保证比你军营里的干粮好吃一百倍!”
沈寒舟下意识地偏头躲开,那糖葫芦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过去,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凤天歌,眼神锐利如刀:“殿下!请自重!若无要事,还请回府!”
凤天歌眨了眨眼,一脸“受伤”:“将军好生无趣!本宫一片赤诚……罢了罢了。”
她悻悻然地收回糖葫芦,自己啃了一口,嘎嘣脆响,含糊不清地说:“其实……也算有点小事。本宫那破王府,前几日不是遭了贼嘛,窗户都打破了,夜里冷飕飕的。”
“本宫想着,将军麾下能工巧匠众多,不知能否……借几个手艺好的匠人,帮本宫加固加固门窗?工钱好说!” 她摆出一副“本宫就是怕冷怕死”的草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