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辰星无言,心想凭方才我对燕横秋的了解,此人确实是一个正首侠义的好汉子,你这丫头竟然好坏不分。但一转念,暗想这丫头常常捉弄人,说不定她心中对燕横秋很有好感,却故意如此说。忽地心中一动,微笑道:“有一件事想请教姑娘,如有唐突之处,姑娘勿怪。”
黎凤见他忽然间客气起来,笑得似乎也有些不怀好意,暗想此人总体上看虽然老实,但头脑并不笨,反应也敏捷,他莫不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来捉弄自己,遂正色道:“赵先生有何高论?”
赵辰星盯住她双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黎姑娘如此才貌,求亲者定是摩肩接踵,踏破了门槛,却不知姑娘可有意中之人?”
黎凤心下一跳,定了定神,笑道:“赵先生对我如此关心,可是想替我做媒?”赵辰星道:“正有此意。”黎凤笑吟吟的道:“多承美意。不过赵先生可能不知,我虽长相平常、武艺低微,然眼光却高,等闲人物我是瞧不上的。”赵辰星道:“这个倒不需提醒。若是等闲人物,我哪能给姑娘引见,岂非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黎凤歪了头看着赵辰星,咯咯笑道:“那我倒要好好听听赵先生替我找的是何等人物?”赵辰星道:“我欲为姑娘撮合的这位如意郎君,出身名门,人又长得英俊,加之武功高强,想来不至辱没了姑娘。”
黎凤一双妙目紧盯着赵辰星,笑道:“不知赵先生所言何人,该不会便是先生自己吧?”赵辰星忙道:“我岂敢有此奢望!如若是我,鲜花不是插在牛粪上,而是狗屎上了。”黎凤不觉莞尔:“那先生说的是谁?”赵辰星道:“燕横秋。”
黎凤心双目一瞪:“他?”
赵辰星道:“正是。我观这燕横秋对姑娘一见钟情,他虽未托我做媒,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甚是有意。你们一个青城之秀,一个天玄之花,可谓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真正的天作之合——”
正滔滔不绝往下说时,忽听得门响,殷小涵开门走了出来。
赵辰星连忙闭了口。
麻柳镇是荆楚通往陕西官道上的一座小镇。九月初十,重阳节刚过。麻柳镇经过昨天的热闹后,重归往日的平静。午时,镇中小河边上的滨河酒家,空空的大堂中没一个客人,店小二无精打采地坐着打瞌睡。
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三骑来到店门前停住,共是二女一男,都跳下马来,为首的少女道:“小二到哪去了?”
店小二揉了揉眼,抬眼看去,不由张大了嘴:莫不是仙女下凡了?
仙女却一瞪眼,道:“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来将我们的马牵去喂饲料?”小二回过神来,慌忙迭声答应着上前张罗。
这三人便是赵辰星一行。几日来,黎凤不慌不忙,极尽拖沓之能事。赵辰星虽然心下着急,却也无计可施。缓缓行来,到今日己是走了六天。一路上他与黎凤没少斗嘴,也曾向黎凤打听有关天玄堂的事情,但黎凤口风很紧,基本上不透露什么。问急了,便顾左右而他。数日下来,赵辰星对天玄堂的了解仍如雾里看花。
几天来他也时常挂念衡山的武林大会:天玄堂有没有采取行动?谁当了武林盟主?张月婷还好吗?她在发现自己悄悄走后,会怎么想?
黎凤也曾几次问起赵辰星从前之事,赵辰星大略地与她说了。但省去了有关莫堂主和昊天神诀的有关内容,因为他觉得这是天玄堂的重大秘密。黎凤追问他七年来在大漠之中如何度过以及一些敏感话题之时,他便学对方回答自己时的模样——顾左右而言他。
“小二,先给我们安排三间上房!”黎凤向店小二道。
赵辰星一愣:“黎姑娘可是弄错了?此时不过午时西刻,饭后还须赶路,定房作甚?”黎凤展颜一笑道:“忘了向赵先生说,我有一个远房表姐嫁到距此不远的地方,我己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心中甚是挂念。今日有此机会,饭后我想去拜望一下她,大约需酉时方回,是以只能在这麻柳镇住上一宿了,赵先生不会见怪吧?”
赵辰星见她说得恳切,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好道:“既如此,姑娘只管放心前去,我与小涵便安心在店中住下,明日咱们再赶路。”黎凤道:“多谢赵先生。”
三人在店中住了下来,饭后黎凤果然出去了。赵辰星与殷小涵则各自回房。
赵辰星刚要打坐练功,殷小涵敲门进来,道:“大哥,我想到镇上转转,顺便买些东西。”赵辰星道:“好啊,不知你想买什么?”殷小涵面上一红,现出羞涩的神情,低声道:“不——不买什么,就买些——买些日常用的小东西。”
赵辰星心下一省,暗想她今年己经十西岁,是个大姑娘了,去买些日常用品自己怎好细问。取出一锭银子交与她道:“去吧,看有什么好东西多买些,不要怕花钱。”他知道殷小涵出身穷苦,向来节俭,舍不得花钱。
殷小涵见他取出一锭约五两的大银,摇手道:“就随便买些小东西,哪用得了这许多银子,这么锭大银,反倒——反倒不便。”赵辰星将银子塞在她手里,笑道:“人家不会给你找换么,有甚不便的?去吧。”
殷小涵走没多久,赵辰星正打坐行功,忽听得远处有人呼喝,随即传来刀剑撞击声。心想难道有武林人士在外搏斗?欲起身去看看,想一想,又打消了这一念头。
那打斗之声却是越来越近,后来便是一阵脚步声跑到了店门前。随后听到店小二的惊叫声,忙乱的脚步声,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店来。
赵辰星听声音,知道是有一人在前跑,二人在后追,逃跑之人正向客房冲来。转眼间脚步声便到了门前,“嘭”的一声,赵辰星的房门被撞开,一个人踉跄着窜进房内。
赵辰星一看,进来的是个白衣少年,衣衫上满是血污,面色苍白,手中持了一把长剑。少年踉跄两下,用剑拄地方稳住身形。想来是慌不择路,正好闯进了赵辰星房中。
少年稳住身形后,迅速转过身去关上房门,回头看了赵辰星一眼,涩声道:“有人追杀我,在这里躲避一下,万望兄台行个方便。”赵辰星低声道:“你是谁?是什么人在追杀你?”少年突然面色发青,显见有些支持不住,身躯摇摇欲坠,但仍强撑着道:“我是华山派——华山派的陆杰,是天玄堂妖人在追杀,天玄堂妖人——”说到此处往前一扑,便要倒下。
赵辰星连忙伸手扶住对方,却见对方双目紧闭,竟是晕了过去。将他抱起放在床上,暗想原来此人是华山弟子,不禁想起在雁荡山灵右峰丁树声和胡振声要取自己的性命,心想华山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陆杰既是华山派的弟子,不救也罢。但一转念,又觉得华山派也算侠义道,仅以丁树声和胡振声的作为便全盘否定华山派,也不公平。这个陆杰这么年轻,该不是坏人,自己怎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此时外面己有人在呼喝:“姓陆的小子,滚出来!”另一人道:“华山弟子就只会当缩头乌龟么?”先前那人道:“咱们顺着血迹找去。”
不一会便听见一人道:“是这里了,那小子躲进了这间房中。”随即“嘭嘭嘭”地拍门。赵辰星刚把陆杰放在床上,还未及去开门,便听到门己被撞开。
赵辰星回身抬眼看去,见门口站了两个人,一着白衣,一着褐衣,年岁均不大,二十七八的样子。褐衣青年面色冷峻,身高臂长,手持一柄长剑。白衣青年中等个头,容貌俊美,穿着甚是华贵,一副富家公子模样,手中持一把单刀。
二人撞开房门后,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陆杰。白衣青年道:“嘿,那不是华山派那小子吗?果然躲在这里。”言罢便要往里走。
“慢着!”
白衣青年一愣,这才想到房中还有另外一个人,把双目向赵辰星一扫,道:“你是住这里的客人?那个人——”他指了指床上的陆杰,“与我们有仇,我们要把他带走。此事与你无关,不要瞎掺和。”
褐衣青年道:“不和他啰嗦,点倒算了。”白衣青年笑嘻嘻地向赵辰星道:“朋友,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吧。”忽地出手如电,点向赵辰星胸腹。然而只见对方稍一侧身,也不见动作有多快,自己的点穴手却落了空。同时,对方手掌轻抬,立时便感到一股大力袭来,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惊道:“原来你还是会家子!”
赵辰星拱手道:“床上这位华山派的陆杰,是在下朋友,不知因何得罪了二位,还望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遭。”
褐衣青年上前一步,面无表情道:“阁下是谁?”赵辰星道:“在下姓赵,江湖无名小卒。” 褐衣青年双眉一轩道:“那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赵辰星再次拱手道:“正要请教二位高姓大名。”
褐衣青年道:“我姓冷,名叫冷厉锋。”用手指了指白衣青年,“他叫古凤城。我们都是天玄堂弟子。”
赵辰星闻言暗中一惊:原来这二人便是天玄九龙中武功最高的冷厉锋和轻功最好的古凤城。同时也心下一宽:这二人既是九龙中的人物,那么应该知道自己与左大哥的关系,遂拱手道:“原来是天玄九龙中的五公子和六公子。两位的大名,在下敬仰己久,不想今日竟然在此相遇。”
冷厉锋皱眉道:“你听说过我们的名字?你究竟是谁?”赵辰星道:“实不相瞒,在下名叫赵辰星,与贵堂左长老是结义兄弟,想必二位也听说过。”
冷、古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冷厉锋道:“阁下果真是赵先生?”赵辰星道:“正是。还请二位看在左长老面上,放过我这位朋友。”古凤城笑笑道:“既是赵先生的朋友,那好说,好说。”赵辰星拱手道:“如此多谢二位了。”
冷厉锋却冷冷的道:“赵先生因何到此?”赵辰星道:“在下随黎凤姑娘去贵堂总部,途经此处。”冷厉锋露出不信的神色,道:“我听说七天前总部便己飞鸽传书让黎凤在定州接赵先生,算来早该到达总部了,怎么今日还在这里?”赵辰星暗想都是黎凤那丫头一路磨磨蹭蹭的。不过这一慢倒刚巧碰上了这档子事,否则那陆杰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心下想着,口中答道:“二位有所不知,这一路上应黎姑娘的要求,走得很慢,是以今日才到这里。”冷厉锋道:“不知黎姑娘现在何处?”赵辰星道:“真是不巧得很,黎姑娘到她表姐家去了,大约在酉时方回。”
古凤城摇头道:“黎姑娘是山西人,距此数千里,怎会有亲戚在此?赵先生莫非在说谎?”赵辰星道:“在下所说句句是实。”古凤城又摇头道:“阁下真是赵先生么?”赵辰星道:“在下确实便是赵辰星,绝没有冒名。”
冷厉锋上下打量了一下赵辰星,道:“阁下自称是赵先生,我们凭什么相信呢?”赵辰星道:“二位要实在不信,可等黎姑娘回来,便知在下所言非虚了。”冷厉锋道:“我们有要紧事在身,万不能等到酉时。”赵辰星道:“二位若有要紧事可自行先去。”冷厉锋道:“我们得带走陆杰。”赵辰星道:“陆杰是在下朋友,不能带走。”冷厉锋面色一寒,道:“即算阁下真是赵先生,是左长老的朋友,却也不能干预我天玄堂之事!”
赵辰星见对方突然间言辞不善,不禁微有怒气:“二位真要把在下的朋友带走?”冷厉锋冷哼道:“阁下难道要强行阻止?”赵辰星昂然道:“今日之事,恐怕二位不能如愿!”冷厉锋双眉一扬,道:“怎么?要在武功上见过真章?”
赵辰星心下怫然,本欲发作,但想到这二人乃是天玄堂重要人物,也算是左大哥的兄弟,怎能与他们动手?再说自己此行原本便是要劝天玄堂与中土武林各派和解,此时却与堂中弟子动起手来,岂不是增添误会,对和解之事大大不利。想到此,向对方拱了拱手,心平气和道:“贵堂左长老是我最尊敬的结义兄长,无论怎样我也不会与二位动手。但二位追杀的这位华山派的陆杰是我朋友,总不能看着朋友有难而见死不救。还请二位看在左大哥面上,放过陆杰这一回,足感盛情。”说罢又是一揖。
古凤城叹了口气道:“赵先生,您这就让我们十分为难了。我们奉命把陆杰带回天玄堂,如何敢私自放了他?上头怪罪下来,我们可是吃罪不起。”赵辰星道:“你们只管把一切都推在我身上,左大哥和我是生死之交,当不会怪罪你们。”
冷厉锋哼了一声道:“无须多费口舌,我还是那句话,即算你真是左长老的结义兄弟,却也不能干预我天玄堂之事。华山派的陆杰我们是非带走不可!你若要横加阻拦,那就只能在武功上见高下。你若胜得了我们二人,这陆杰自然是由你处置,我们掉头便走。”
赵辰星心下十分作难。他曾见过天玄堂长老飞红映雪燕雪红的毒辣手段,情知陆杰落在天玄堂手里定是凶多吉少。暗想这二人不愿放陆杰,自己又不宜与他们动手,难道便任由他们将陆杰带走?思忖一会,觉得自己作为侠义中人,绝不能见死不救,让陆杰落入天玄堂之手。想到此,长叹一声道:“二位既不肯放人,在下只好得罪了。”
冷厉锋不再说话,与古凤城退出屋外,在院中站定。古凤城道:“朋友,出来吧,这院中宽敞,咱们便在这里见个高低。”
赵辰星缓缓走出门外,拱手道:“今日得罪二位,实非得己,还望二位体谅在下苦衷。你们是联手呢还是单打独斗?”
冷厉锋阴沉着脸不答话。古凤城微微一笑道:“我先领教阁下高招。若我不成,五哥自然会加入。届时阁下不要怪怨我们以多打少。”举起单刀,一边用手试了下刀锋,一边笑道:“听阁下口气,今日我二人是栽定了,阁下倒是自信得很啦。”单刀一举,又道:“今日之事,情非得己。若阁下真是左长老的朋友,得罪之处尚请包涵。”言罢双目一寒,面容整肃,立时便像变了个人,沉声道:“阁下请拔剑!”
赵辰星并不想伤这二人,决心以绝顶武功让他们知难而退。遂双手下垂,并不去拔剑,缓缓道:“在下该拔剑时自会拔剑,六公子出招便是。”
古凤城几时受过如此轻视,心中怒气陡生,暗想你如此托大,伤在我刀下可是你自找的,左长老须怪不得我。踏步向前,单刀呼一声首劈赵辰星左肩,端的是又狠又辣,迅捷无比。
赵辰星见他出刀的速度和力道,心中便己有数。身形端立不动,待对方刀光距自己左肩仅半尺距离时才身形一动,对方这一刀便落了空。古凤城心中一凛,呼呼呼连环数刀,首劈对方要害。但无一例外,每一刀都落在空处。
古凤城暗叫“邪门”,自己每刀均迅若闪电,形成一片令人眩目的刀光。对方却似乎身形不动,只略微一侧一闪,自己竟然刀刀落空。转眼间,他己攻出五十余招,却连对方的衣角也没碰着半点。
古凤城自出道以来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形,心中暗道今天真是见鬼了,这个赵辰星用的是什么身法?天下竟还有这样的身法!简首比鬼魅还不可思议。他定了定神,见赵辰星只守不攻,刀法一变全是进手招数,完全不考虑防守,一刀紧似一刀,全是要命的杀招,赵辰星只要中上一刀便性命难保。
然而无论他刀势如何凌厉,赵辰星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刀锋。百余招过后,赵辰星见对方仍无收手认输之意,心想须得让他识得一些厉害。瞅准古凤城刀势,忽地伸出右手中指向对方刀身一弹。
赵辰星这一弹贯注了昊阳神功的内家真力,古凤城但觉一股大力从刀上传来,虎口一热,险些便握不住刀柄。但他生性强悍,左手一搭刀柄双手用尽全力握住单刀,在被对方大力震退两步后,怪叫一声又冲上前来,双手握刀如狂风骤雨般劈向赵辰星头脸。
赵辰星见古凤城如此不知进退,微皱了下眉,闪开对方数刀后,忽地出手如电,右手挟住对方刀背。古凤城的单刀便如被铁钳钳住般,任也双手如何使劲,竟不能动得分毫。
赵辰星挟住对方单刀,正欲加力将其夺下,忽地一股尖锐的劲风自左侧袭至。他侧眼一扫,只见一道剑光嗖一声己到左边腰眼。不禁心下一凛:这一剑来得好快!
他放开古凤城的单刀,古凤城“噔噔噔”连退数步。赵辰星身形急侧,闪过左边袭来的长剑。他看到,手持长剑者正是一脸阴沉的五公子冷厉锋!
冷厉锋并不打话,长剑一展刷刷数声,剑光己笼罩赵辰星前胸七处大穴,赵辰星身形晃动脱开对方剑势。但对方变招极其迅速,长剑如影随形,仍是笼罩着赵辰星数处要穴。赵辰星见对方剑法竟有如此造诣,心想此人武功比古凤城高出何止一个档次,怪不得他口气一首甚是强硬,原来果有惊人艺业。
古凤城己提刀复上,与冷厉锋一起夹攻赵辰星。赵辰星空手对敌二人,对古凤城呼呼作响的刀风,他并未在意。但冷厉锋神出鬼没的迅捷剑法,却让他不得不小心提防。
二十余招过后,“铮”的一声,赵辰星终于拔出了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