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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玲玲家老屋的夜晚格外宁静，只有墙角蟋蟀的鸣叫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白宇躺在收拾得干净、却明显能感受到岁月痕迹的客房里，身下的竹席带着一丝微凉。
隔壁隐约传来张玲玲和奶奶压低的说话声，是玲玲在帮奶奶揉着己经舒缓许多的腿脚，祖孙俩的絮语里透着劫后余生的安心和对白宇满满的感激。
这几天，白宇就住在这里。白天，他用温和却持续的木之力温养张奶奶的身体，疏通那些被岁月和病痛堵塞的经络，化解深入骨髓的寒气。每一次指尖流淌过温润的生机，看着张奶奶蜡黄的脸上逐渐透出血色，紧蹙的眉头彻底舒展开，甚至能自己下床慢慢走到院子里晒太阳时，白宇的心底也涌动着暖流。张玲玲脸上重新绽放的明媚笑容，比任何商业上的成功都更让他感到满足。
然而，夜深人静时，看着张奶奶熟睡后依旧难掩沧桑的面容，感受着她体内那盏虽然被自己用精纯木之力小心护住、却依旧微弱如豆的“生命之火”，以及“命运术”视野下那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灰暗“厄运”气息，白宇的心情又变得沉重。她拒绝了白宇要建新房的提议，因为张奶奶浑浊却固执的眼神告诉他，这老屋、这小院，装着她大半辈子的记忆，是她灵魂的根。强行拔起，或许比病痛本身更伤人。他只能尽力维持现状，等待自己突破星云诀第六层，拥有真正逆转生命本源力量的那一天。
此刻，听着隔壁祖孙俩的细语，白宇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斑驳的旧痕上，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更遥远的时空——那个让他愧疚至深的前世。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带着陈旧发黄的色彩和无尽的酸楚。
同样是老屋，却是他白家的老屋。那时他己离家多年，在繁华都市里挣扎沉浮，却一事无成。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次，每次回来，也总是行色匆匆，带着一身疲惫和掩饰不住的失意。爷爷奶奶的期盼，总被他用“忙”、“下次”、“等混好了”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
他记得那个刺骨的寒冬，接到母亲带着哭腔的电话：“小宇…你奶奶…摔倒了…医生说盆骨裂了，年纪大了，恢复很慢…”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是奶奶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他请了假，风尘仆仆赶回那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心脏猛地揪紧。
昏暗的堂屋里，奶奶就蜷在一张旧藤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打着补丁的棉袄。才短短一年不见，她整个人仿佛缩水了一大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皮肤松弛地挂在骨架上，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
曾经圆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窝也陷得很深，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神采，只有痛苦带来的疲惫。她的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像一张被拉满又松弛的旧弓。
“奶…”白宇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
奶奶闻声，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他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像点燃了微弱的火苗，骤然亮了起来。干裂的嘴唇费力地向上扯动，露出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小…小宇？是…是我的小宇回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气音，像破旧的风箱。
“奶奶！是我！我回来了！”白宇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藤椅边，紧紧握住奶奶那双枯槁、冰凉、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那手轻飘飘的，骨头硌得他生疼，几乎没有肉感，只有一层松弛的皮包裹着嶙峋的指节。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皮包骨”。
“回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奶奶反手用力地想握住他，却没什么力气，只是用指腹轻轻着他的手背，一遍又一遍，浑浊的眼泪顺着深陷的眼角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
“疼不疼？奶奶？哪儿疼？”白宇的声音带着哽咽。
“不疼…不疼…看见我孙儿，就不疼了…”奶奶摇着头，努力想笑得更开些，但身体的痛苦让她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起来。
接下来的三个月，是白宇前世成年后，在老家待得最久、也是最煎熬、却也最“踏实”的一段时光。他放下了外面所有的烦扰，像个笨拙的孩子一样，重新学习照顾人。
他笨手笨脚地给奶奶擦洗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摔伤的地方，看到老人瘦骨嶙峋、布满青紫淤痕的身体时，心像被刀子剜过一样疼。
他学着熬煮医生开的苦涩中药，守在炉子旁扇着火，满屋子都是药味。奶奶喝药时从不喊苦，总是说：“我孙儿熬的药，是甜的。”
他学着做饭，煮得稀烂的粥，炒得糊掉的青菜，奶奶却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夸：“好吃，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把奶奶抱到院子里那张旧竹椅上晒太阳。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老人身上，她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满足的宁静。白宇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握着奶奶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外面世界的见闻，尽管那些“见闻”大多充满了不如意。
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奶奶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专注得像要把他刻进心里。她会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低声说：“小宇啊，别太累着自个儿…奶奶看着心疼…只要你好好的，奶奶就知足了…”
有一次，他给奶奶整理床头柜，发现了一个空了的止痛药瓶，藏在最里面。他这才知道，奶奶夜里经常痛得睡不着，却怕吵醒他，也怕他担心花钱，硬是忍着，偷偷吃光了医生开的止痛药。
“奶奶！您怎么不说啊！”白宇又急又气，更多的是心碎。
“傻孩子，”奶奶拉着他的手，脸上依旧是那种宽和的笑容，“那药贵，能省点是点…奶奶老了，不中用了，不能总拖累你们…”
那一刻，白宇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他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奶奶瘦弱的肩膀上，泣不成声。他所有的失意、委屈、在外面的挣扎求存，都抵不上眼前这份沉甸甸的、无声的爱的万分之一。他为自己曾经的忽视、为那些错过的陪伴时光，感到锥心刺骨的悔恨。
就是在那些笨拙照顾奶奶的日子里，白宇发现，奶奶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身体依旧被病痛折磨，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常常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纯粹的、近乎幸福的光彩。
有一次，他喂奶奶喝完药，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奶奶突然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带着药味和凉意，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小宇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这三个月…是奶奶这十多年…最高兴的日子了…天天能看到我大孙子…奶奶…知足了…”
那笑容，深深烙印在白宇的灵魂深处。那不是因为病痛减轻，而是因为最渴望的陪伴得到了满足。那笑容里，有欣慰，有幸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即将到来的永别的释然。
三个月后，白宇因为工作不得不离开。临行前，他给奶奶掖好被角，强忍着泪意说：“奶奶，您好好养着，我很快就再回来看您。”
奶奶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却还是努力笑着点头：“好…好…去吧，别耽误正事…奶奶等你…等你回来…”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奶奶。下一次接到家里的电话，是奶奶去世的噩耗。他终究没能等到“很快”的那一天。
……
“小宇哥？你睡了吗？”张玲玲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白宇汹涌的回忆。
白宇猛地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己无声地滑落脸颊，浸湿了枕畔。他迅速抹去泪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楚和钝痛。
“还没，玲玲，进来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张玲玲推门进来，端着一碗温热的糖水鸡蛋。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白宇泛红的眼眶，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更加温柔。
“看你晚上吃得不多，给你煮了点糖水。”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在床沿坐下，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地说，“这几天…谢谢你，小宇哥。奶奶今天精神特别好，晚上还跟我说了好多我小时候的糗事。”
白宇看着玲玲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脸上为奶奶病情好转而发自内心的喜悦，再想到前世奶奶弥留之际那句“这三个月是奶奶十多年最高兴的日子”，心中那股守护的渴望瞬间变得无比强烈，如同燃烧的烈焰。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张玲玲微凉的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仿佛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前世那个无力回天的自己宣告：
“玲玲，你放心。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找到办法，让奶奶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我们…都会守护好她们。” 他的目光越过玲玲，仿佛穿透墙壁，落在隔壁安睡的老人身上，也落在那段无法挽回的遗憾上。
这一次，他绝不允许遗憾重演。星云诀第六层的壁垒，他必须打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