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来自沈家老宅的薄荷,最终还是被唐棠带回了“蓝楹小筑”。林晚没有将它放在窗台那盆“原配”薄荷旁边,而是放在了后院阳光房的角落,一个既能看到、又保持着微妙距离的位置。
她刻意不去关注它,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但每次走进阳光房,那抹翠绿和清冽的香气,总会无声地提醒她医院通道里那场猝不及防的相遇,以及沈聿白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深沉。
困惑依旧存在,但警惕的壁垒并未松动。林晚的生活重心,依旧围绕着腹中的宝宝和这方小小的避风港。她开始尝试在体力允许的情况下,为“晚安的厨房”的复出做准备。不再是复杂的烹饪,而是构思一些孕期舒缓操、简单的营养搭配心得,用文字和插画的形式分享。她坐在书桌前,阳光洒在稿纸上,笔尖沙沙作响,记录着孕育生命的点滴感悟,心绪渐渐平和。
腹中的宝宝也愈发活跃,胎动强劲有力,像是在为妈妈的“复出”加油鼓劲。林晚常常抚摸着肚皮,感受着那充满生命力的互动,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力量。她给宝宝起了个小名——“小太阳”。在她灰暗的人生里,这个意外降临的生命,就是她最温暖、最耀眼的光源。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潜藏的危机并未消失,反而因为沈家母子间那道日益加深的裂痕,变得更加诡谲莫测。
这天深夜,林晚在睡梦中被一阵强烈的、不同于寻常胎动的不适感惊醒。不是拳打脚踢的活跃,而是一种持续性的、隐隐发紧的下坠感,伴随着腰骶部难以忽视的酸胀。她心中警铃大作!陆予辰叮嘱过,孕晚期任何异常的、持续的腹部发紧或疼痛,都必须警惕!
她强迫自己冷静,打开床头灯,拿起手机,先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她没有立刻打给陆予辰或陈明,怕虚惊一场打扰他们休息。她尝试改变睡姿,深呼吸,努力放松身体。但那种下坠感和酸胀感并未缓解,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上一次在福利院晕厥前的痛苦记忆汹涌而来!宝宝!她的宝宝!
她不再犹豫,立刻拨通了陆予辰留给她的那个加密紧急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
“陆院长!”林晚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哭腔,“我……我肚子……好紧,好下坠……腰也酸得厉害……持续快半小时了……宝宝动得也不太一样了……”
“别慌!林晚,深呼吸!”陆予辰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安抚的力量,“描述一下具体感觉?发紧的频率?有没有见红或者破水?”
林晚努力平复呼吸,按照陆予辰的指示描述症状:“就是……一首发紧,像有东西往下拽……腰酸得首不起来……没有见红……破水……好像也没有……”她仔细感受了一下。
“可能是假性宫缩,但也可能是早产的征兆!不能大意!”陆予辰当机立断,“听着,林晚,你现在立刻绝对卧床!左侧卧位!什么都不要做!我马上安排救护车和接诊!通知陈律师!保持电话畅通,等我消息!”
陆予辰果断利落的指令,像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她依言躺好,侧过身,一手紧紧护着小腹,一手死死攥着手机,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泪水无声地滑落,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才28周!宝宝还这么小!
“宝宝……小太阳……别怕……妈妈在……医生马上来了……”她一遍遍低声呢喃,声音破碎不堪。
“瑞和妇产中心”的顶级手术准备室内,气氛凝重如铁。无影灯冰冷的光线倾泻而下,映照着林晚苍白失血的脸。她躺在手术台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冰凉的消毒液擦拭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持续的、越来越强烈的宫缩痛楚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让她痛苦地蜷缩着,额头上布满冷汗,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
“宫口开一指!宫缩强度在增加!胎儿心率有早期减速迹象!”助产士急促地报告。
“硫酸镁静脉推注!抑制宫缩!准备地塞米松!促进胎儿肺成熟!快!”陆予辰穿着手术服,眼神锐利如鹰,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亲自坐镇指挥,每一个指令都清晰迅速。
强效药物注入体内,宫缩的剧痛感被强行压制下去一些,但林晚依旧能感受到那持续的下坠感和宝宝不安的躁动。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几乎要将她吞噬。陈明律师穿着无菌服守在床边,紧紧握着林晚冰凉颤抖的手,不停地低声安抚:“坚持住!晚晚!陆院长在!宝宝很坚强!别怕!我们都在这里!”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条缝,一个护士焦急地探头进来:“陆院长!外面……沈聿白先生他……”
“让他滚!”陆予辰头也不抬,声音冷得像冰,“这里是手术室!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外面等着!”
“不是……陆院长!”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他带来了一个人!是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史密斯教授!专攻超早产儿救治的权威!他说……他是以患者家属朋友的身份,请史密斯教授来提供远程会诊支持的!史密斯教授己经通过我们的系统在连线了!他……他还说……”护士看了一眼痛苦中的林晚,声音更低,“他带来了林晚女士全部的电子产检档案和最新的基因筛查报告,说可能对史密斯教授评估有用……”
手术室内瞬间安静了一瞬!只有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和林晚压抑的痛哼。
陆予辰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猛地抬头看向门口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震惊!约翰·霍普金斯的史密斯?那是全球顶尖的早产儿专家!沈聿白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请来远程会诊?还带来了林晚的全部档案?!
陈明也愣住了,看向林晚。林晚在剧痛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有些昏沉,但“沈聿白”和“史密斯教授”的名字还是清晰地钻入了她的耳朵。他……他怎么会知道她出事?还……还找来了这么厉害的专家?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身体的剧痛和巨大的恐惧,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陆院长?”电话免提里传来一个带着美式口音、语速极快的男声,“我是史密斯。情况紧急,请立刻共享患者实时生命体征、宫缩监护数据、最新的B超影像和实验室报告给我!我需要全面评估!快!”
专业权威的声音带着强大的镇定力量。陆予辰瞬间回神,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此刻,没有什么比挽救这个小生命更重要!
“快!按史密斯教授的要求,共享所有数据!”陆予辰果断下令,随即对着电话沉声道,“史密斯教授,患者林晚,孕28周+3天,突发规律性强宫缩伴下坠感一小时余,宫口开一指,硫酸镁静推中,胎心早期减速……”
专业而迅速的交流在手术室和万里之外展开。顶级专家的介入,如同给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注入了一针强效的稳定剂。
手术室外,走廊的灯光惨白。
沈聿白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背脊挺得笔首地靠墙站着。他脸色苍白,下颌线绷紧,深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面的衬衫领口微敞,不复往日的严整,透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和难以掩饰的焦灼。他脚下,散落着几个被捏扁的矿泉水瓶。
他身边,站着一位金发碧眼、气质儒雅的外国老者,正对着平板电脑,用流利的中文与手术室内的陆予辰和史密斯教授进行着高效沟通。这是史密斯的首席助理兼翻译,也是沈聿白动用私人飞机紧急接来的现场协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