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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过后，空气里泛着一股清冽的味道，像是被洗过的树叶和泥土混在一起的气息。阿婉站在工坊门口，看着天边逐渐放晴的云层，手里着那枚温热的香囊。
“你真打算去省城参展？”周俊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当然。”她转过身，眼睛亮得像刚磨出来的铜镜，“赵德发还没死心，孙二狗还在外头晃荡，咱们不主动出击，等着他们上门找麻烦？”
周俊朗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微上扬：“你还是老样子，越难缠的事越起劲。”
“这不是你喜欢我的原因之一嘛。”阿婉眨眨眼，转身进了作坊。
展销会的日子定在半月后，地点是省城人民文化宫。陈家香料工坊虽然只是个小作坊，但靠着“天气香”的名声，在镇供销社的支持下，也拿到了一个展位。虽说位置偏了些，但也算正式迈出了走向市场的第一步。
“西哥负责搬运，五妹负责接待，我亲自调配新品。”阿婉一边整理香料一边说道，“这次咱们要带的是‘百姓香’。”
“‘百姓香’？”周俊朗挑眉，“听上去不像高端产品。”
“它就是给普通人用的。”阿婉笑着将一捧晒干的艾草放进研钵，“香气温和，能驱蚊安神，还能唤起回忆。比起那些动辄几百块一克的帝王香，这才是老百姓真正需要的东西。”
“可省城里都是些老字号，人家祖上传了几代的香方，哪会把一个小作坊放在眼里？”
“那就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香道。”
省城的展销会果然热闹非凡。文化宫广场上人山人海，摊位林立，香气缭绕。老字号们纷纷亮出招牌，有的摆出鎏金香炉，有的挂着祖传牌匾，还有的首接在现场焚香，吸引顾客驻足。
阿婉的展位在角落，毫不起眼。但她早有准备——西哥陈大壮拎着几个竹篮，里面装满了试用品，五妹则穿着一身靛蓝粗布褂子，笑容灿烂地向路人分发小香包。
“这是我们的‘百姓香’，闻起来很舒服，还能助眠呢！”五妹的声音脆生生的，引得不少人驻足。
很快，展位前就围了不少人。有人接过小香包嗅了嗅，连连点头；有人干脆掏出钱来想买几包回去试试。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不远处，一个穿中山装的老者眯着眼看了半天，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听说她是清平镇来的？”
“是啊，听说是靠一款‘天气香’火起来的。”旁边的年轻人答道。
“哼，无非是些投机取巧的小玩意儿。”老者冷哼一声，“等会儿让她见识见识我们‘天香阁’的‘帝王香’，看她还有没有脸笑。”
这位老者正是省城老字号“天香阁”的第五代传人，姓沈，名鹤年，脾气比他的香炉还烈。他带来的“帝王香”据说是仿照古代宫廷秘方调配而成，香气浓郁、层次分明，号称一炉点起，满室生辉。
“阿婉姐，那边有个老头好像冲你来了。”五妹凑过来悄悄说。
阿婉抬头一看，果然见沈鹤年正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助手，抬着个红木香案，上面摆着一只青瓷香炉，炉中己燃起袅袅青烟。
“这位就是陈老板吧？”沈鹤年站定，语气傲慢，“我听说你的‘百姓香’挺有名气，不如我们来一场香道对决如何？”
周围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香道对决？”
“老字号挑战新人？”
“这下有好戏看了！”
阿婉却神色不变，淡淡一笑：“沈先生既然有意切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转身从箱子里取出一只紫檀香炉，轻轻点燃一柱香。香气缓缓升起，初时清淡如晨雾，渐渐变得温暖柔和，仿佛回到小时候母亲做饭的厨房，又像冬日午后晒着太阳的被窝，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这是‘百姓香’，以艾草、薄荷、薰衣草为主调，辅以桂花与檀香，既能驱蚊安神，又能唤起人的美好记忆。”阿婉一边介绍，一边观察评委们的反应。
几位评委原本对“百姓香”并不看好，但此刻却被这股熟悉又亲切的香气所打动，纷纷点头称赞。
反观“帝王香”，虽香气浓郁，却带着几分压迫感，像是站在高处俯视众生，让人不敢亲近。
“陈小姐的香，确实别具一格。”一位评委忍不住开口，“既有传统韵味，又有现代气息，难得。”
沈鹤年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帝王香”竟被压了一头。
“不过……”另一位评委话锋一转，“这次展销会的金奖，是要颁给最具创新性和市场潜力的作品。两位的作品都各有千秋，不知各位评委意下如何？”
众人议论纷纷，最终一致决定，将金奖授予“百姓香”。
颁奖仪式上，主持人宣布：“本次展销会金奖获得者——陈阿婉女士！”
掌声雷动。
阿婉走上台，接过奖杯时，目光扫过台下，忽然愣了一下。
颁奖嘉宾竟是镇文化站的李站长！
“没想到吧？”李站长笑着递上奖杯，“周老师推荐的，他说你配得上这个荣誉。”
阿婉怔了怔，随即笑了。
她回头看向人群中的周俊朗，对方正站在展位旁，双手插兜，眼神温柔而坚定。
“怎么样？”她轻声问。
“我说过，我喜欢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他推了推眼镜，“现在，整个省城都知道陈家香料工坊了。”
阿婉低头看着手中的奖杯，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豪情。
这场仗，她赢了。
但更艰难的路，才刚刚开始。
远处，一个身影悄然离开人群，消失在街角的阴影中。
阿婉没注意，她只顾着收拾香料，准备明天继续参展。
风卷起一角衣袖，她抬头望天，乌云己散，阳光洒落大地。
这一刻，她仿佛听见香囊里传来一声低语——
“香道之路，才刚开始。”
她笑了笑，转身走进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