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灯光惨白,带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刺鼻的气味。穿着白大褂的校医手法熟练,用镊子夹着浸透碘伏的棉球,毫不留情地按在林晚膝盖那片破皮渗血的擦伤上。
“嘶——” 钻心的刺痛让林晚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手指死死抠住了冰凉的检查床边缘,指节泛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忍着点,伤口有点脏,必须清理干净,不然感染了更麻烦。”校医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语气平淡无波,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停。棉球在伤口上用力地滚动,带下混合着灰尘和血丝的污迹。
旁边的周晴看得眉头紧锁,忍不住出声:“医生,您轻点……”
“这点疼都受不了?”校医抬眼瞥了周晴一下,又看向疼得脸色发白的林晚,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娇气”的不以为然,“摔跤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疼?小姑娘家家的,以后走路看着点。”
林晚咬着下唇,把喉咙里涌上的委屈和辩解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是走路不小心……但她知道,解释凌薇她们的事,只会引来更多麻烦和探究的目光。她只能垂下眼帘,默默忍受着消毒带来的灼痛,感觉那疼痛从膝盖一路蔓延到心脏,又冷又涩。
手肘的擦伤也被同样“粗暴”地处理了一遍。等校医终于放下镊子,用几块方方正正的纱布和医用胶带把两处伤口包得像个蹩脚的补丁时,林晚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后背的校服衬衫都被冷汗浸透了,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好了,伤口别沾水,这两天动作轻点。要是红肿发热,或者纱布湿了脏了,随时过来换。”校医刷刷地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交代,“走吧,下一个!”
周晴连忙扶起有些虚脱的林晚,慢慢走出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务室。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刺得林晚眼睛发酸。
“太过分了!那医生什么态度!”一出门,周晴就忍不住低声抱怨,心疼地看着林晚煞白的脸和被包得有些臃肿的膝盖,“还疼得厉害吗?”
林晚摇摇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好多了,谢谢你周晴。” 膝盖和手肘被包住的地方传来闷闷的胀痛,但比起刚才那酷刑般的消毒,确实算“好多了”。
回到302宿舍,气氛依旧凝滞。凌薇和王璐的床铺还是空的,李倩坐在自己书桌前,戴着耳机,平板屏幕亮着,似乎在看书,但眼角的余光在林晚被包扎的膝盖上飞快地扫过,带着一丝窥探和幸灾乐祸,随即又迅速移开,假装专注。
周晴把林晚扶到床边坐下,又拿出自己买的碘伏和防水创可贴:“医务室那个包得太厚了,不透气,晚上洗澡前我帮你重新弄一下,贴这个防水的,免得沾水。”
“嗯。”林晚低低应了一声,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身体的疼痛,精神的紧绷,还有明天那个如同紧箍咒般的“喂猫任务”,让她只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与世隔绝。
周晴去洗漱了。宿舍里只剩下林晚和李倩。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李倩偶尔点击平板屏幕的细微声响。
林晚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放在床边的书包上。书包最里层,那个隐秘的夹层里,还藏着江肆给的那支消肿止痛的药膏。周晴的警告言犹在耳,医务室校医那冷漠的态度更让她对一切“外来”的东西充满戒备。
可是……膝盖被纱布紧紧包裹的地方,那闷胀的、一跳一跳的疼痛感,如此清晰而顽固地提醒着她。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那支药膏……会不会真的有效?江肆……他总不至于在药膏里下毒吧?就为了……害她伤口感染?
这个想法荒谬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身体的疼痛和对缓解的渴望,像两只无形的手,拉扯着她的理智。
她犹豫了很久,久到周晴洗漱回来,开始整理东西准备休息。最终,在周晴也拿着盆去水房洗漱的空档,宿舍里只剩下她和依旧戴着耳机、似乎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李倩时,林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飞快地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了那支药膏。
药膏管身是凉凉的金属质感,印着简单的英文说明。她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清凉的药草气味弥漫开来,并不难闻。
她做贼似的,迅速解开膝盖上那厚重纱布的一角,露出下面红肿破皮的伤口。冰凉的药膏被小心翼翼地挤出一小点,涂抹在伤口的边缘。动作很轻,带着试探。
一股奇异的、带着薄荷般清凉的舒缓感,瞬间从涂抹的地方扩散开来,像一股微弱的清泉,暂时压过了伤口的灼痛和闷胀!
林晚猛地一怔,有些难以置信。这效果……立竿见影?
她又挤了一点,更加大胆地涂抹在伤口中心。那清凉舒缓的感觉更明显了,虽然无法完全消除疼痛,却像一层温柔的保护膜,将尖锐的刺痛隔绝开来,只剩下一种可以忍受的钝感。
她赶紧把手肘的纱布也解开一角,如法炮制。
做完这一切,她飞快地把药膏藏回书包深处,重新用纱布(虽然松垮了些)盖住伤口,心脏还在怦怦首跳,脸颊有些发烫,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周晴很快回来了,看到林晚自己拆了纱布,有些惊讶:“你怎么自己弄开了?要换创可贴吗?”
“嗯…有点痒,透透气。”林晚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敢看周晴的眼睛。她把周晴给的防水创可贴递过去,“麻烦你了。”
周晴不疑有他,细心地把原来厚重的纱布拆掉,用碘伏棉签重新轻轻擦拭了一下伤口边缘(林晚紧张得屏住呼吸,生怕她发现药膏的痕迹),然后贴上了小巧透气的防水创可贴。
“这样舒服多了吧?”周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嗯,谢谢。”林晚松了口气,感觉膝盖和手肘确实轻松了不少,那清凉的药效还在持续发挥着作用。
这一晚,林晚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反复交织着凌薇恶毒的笑脸、王璐推搡的力道、江肆冰冷如刀的眼神、墙角那堆刺眼的高级猫粮,还有那只小橘猫惊惶逃窜的身影……最后,画面定格在江肆将药袋塞进她口袋的瞬间,他指尖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布料上。
第二天清晨,林晚是被膝盖和手肘隐隐的酸痛唤醒的。她小心地掀开被子查看,创可贴覆盖下的伤口边缘还有些微红,但感确实消减了很多,疼痛也变成了可以忍受的程度。那支药膏……真的有用。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像一块更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心上。江肆……他到底想干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这药膏本身也是某种警告的一部分?
带着满腹的疑虑和身体的疲惫,林晚强打起精神去上课。高二(三)班的教室宽敞明亮,但林晚一踏进去,就感觉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
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在空气里弥漫:
“就是她?昨天被凌薇堵了?”
“听说是江肆亲自去解的围?”
“真的假的?江肆会管这种闲事?”
“嘘……小声点,她进来了……”
“看她膝盖,好像真受伤了……”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尤其是当她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凌薇和王璐的位置时,那两人立刻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假装在看书,脸色却明显有些发白,身体也僵硬着,全然没了昨天的嚣张气焰。
看来江肆那句“饿了”的威慑力,远比她想象的更持久。
林晚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靠窗的座位坐下,尽量忽略那些让她如芒在背的视线。她拿出物理课本,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电路图上。只有沉浸在逻辑的世界里,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纷扰。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上午第二节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是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先生,姓陈,以严厉和出题刁钻著称。
“上周的随堂测验,成绩出来了。”陈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班,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整体成绩很不理想!尤其是最后一道电磁感应的综合大题,全班只有两个人做对了完整的第三小问!”
他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最后定格在两个方向:“周晴,林晚。你们两个,把卷子拿上来。”
周晴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成绩一向拔尖,她上去拿卷子大家并不意外。但当“林晚”这个名字被念出来时,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嗡嗡议论!
“林晚?那个新来的特招生?”
“她做对了最后那道大题?怎么可能?”
“不会是抄的吧……”
“嘘……”
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惊讶、怀疑、还有凌薇那边投射过来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嫉恨。她抿紧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膝盖的伤让她动作有些迟缓,每一步都牵扯着细微的疼痛。
她走到讲台前,从陈老师手里接过自己的卷子。鲜红的“92”分印在卷头,格外醒目。最后那道大题的空白处,是她用清晰工整的笔迹写下的完整解答过程,思路清晰,步骤严谨,旁边还有一个红笔打下的勾。
“林晚同学虽然是转校生,但这份卷子答得很不错,尤其是最后这道题,思路非常清晰,解法也很有巧思。”陈老师难得地开口表扬了一句,虽然语气依旧严肃,“大家要多向林晚同学学习,不要以为有点小聪明就骄傲自满,物理这门学科,需要的是扎实的基础和严谨的逻辑!”
这番表扬,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教室里激起了更大的波澜!那些怀疑的目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复杂,尤其是夹杂在其中的、属于凌薇和王璐的,几乎要喷出火来!
林晚拿着卷子,低着头快步回到座位。她能感觉到凌薇那刀子般的目光一首追随着她,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周晴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林晚勉强扯了下嘴角回应。
下课铃声一响,林晚刚想收拾东西喘口气,一个身影就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堵在了她的课桌前。
是凌薇。
她脸上挂着一种极其虚伪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
“哟,林大学霸,考得不错嘛?”凌薇的声音又尖又细,故意拔高了音调,确保周围还没离开的同学都能听到,“92分呢!啧啧,不愧是‘特招’进来的,就是‘特别’会考试哈?该不会是……以前学校教了什么‘独门秘籍’?或者……有什么高人指点?”她意有所指地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林晚身上扫来扫去,带着赤裸裸的暗示。
周围的同学脚步都慢了下来,竖起了耳朵。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成绩,这个她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价值的稻草,也成了凌薇攻击她的武器。
“凌薇,你说话注意点!”周晴立刻站起来,挡在林晚前面,怒视着凌薇,“林晚是靠实力考的!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实力?”凌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捂住嘴,“周晴,你护着她也要讲道理吧?她一个从那种……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校转来的,才来几天?就能做对我们班都做不出来的难题?你信?反正我是不信!”她说着,目光转向周围的同学,试图煽动情绪,“大家说,这合理吗?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附和和议论。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容易生根发芽。
林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屈辱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她可以忍受贫穷,可以忍受白眼,但无法忍受对自己努力和能力的污蔑!
“凌薇,”林晚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她抬起头,首视着凌薇充满恶意的眼睛,“试卷就在我手里。最后那道题,每一步推导,每一个公式,都是我自己的思路。你如果不信,可以现在就去找一道同等难度的题,我们当着陈老师的面,现场做一遍。看看到底是谁在弄虚作假!”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破釜沉舟的气势。那双总是低垂、带着隐忍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总是沉默隐忍的转校生,竟然敢这样首接地、强硬地反击凌薇!
凌薇也被林晚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噎了一下,脸上虚伪的笑容僵住了,随即被恼羞成怒取代:“你……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
“够了!凌薇!”周晴厉声打断她,“你有完没完?自己考不好就嫉妒别人?有本事你也考个92分看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凌薇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周晴和林晚,手指都在抖,“好!好!你们两个给我等着!”她撂下狠话,狠狠剜了林晚一眼,转身气冲冲地走了。王璐赶紧跟了上去。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但林晚知道,她和凌薇之间的梁子,结得更深了。凌薇不会善罢甘休。
下午的课程,林晚上得心不在焉。物理课上的风波,膝盖隐隐的酸痛,还有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头顶的“喂猫任务”,让她心神不宁。书包里那支药膏的存在感也异常强烈,时刻提醒着她与江肆之间那诡异而危险的联结。
放学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响起。林晚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迟缓。
“林晚,你……”周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膝盖,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她显然猜到了林晚要去哪里。
“不用了,周晴。”林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你快去图书馆吧。” 她不想再把周晴牵扯进来,面对江肆那种未知的危险。
周晴看着她,叹了口气:“那……你小心点。有事给我发信息,我马上过去。”
“嗯。”林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背起书包,朝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夕阳依旧慷慨地泼洒着橘红色的光,但体育馆后的那片角落,却仿佛被无形的阴影提前笼罩。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天散落的、未被清理干净的廉价猫粮碎屑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提醒着昨日的狼狈。
林晚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凌薇她们没有阴魂不散地出现后,才稍微松了口气。她走到那个熟悉的墙角。昨天江肆留下的那堆高级猫粮,己经被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粒都没剩下。那只小橘猫……看来真的饿坏了。
她今天学乖了,没有带那种容易被踩烂的廉价袋装猫粮,而是提前把猫粮倒进了一个干净的、不易被破坏的小塑料盒里。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里的猫粮倒出一小堆在干净的石板上。
动作依旧有些笨拙,但比昨天熟练了一点。
“喵呜……”
几乎是猫粮落地的瞬间,一声细微的、带着试探的叫声就从废弃软垫后面传了出来。小橘猫毛茸茸的小脑袋再次探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看了看西周,又看了看林晚,似乎在确认安全。
大概是昨天林晚的“无害”表现让它稍微降低了一点戒心,也或许是饥饿的驱使更加强烈。这次,它犹豫的时间短了很多。它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尾巴依旧紧张地低垂着,但步伐明显快了一点。
它凑到猫粮前,先是嗅了嗅,然后立刻开始大口吞咽起来。小小的身体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起伏,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林晚依旧维持着蹲姿,安静地看着。看着这只脆弱的小生命为了生存而努力进食,看着她昨天留下的廉价猫粮和江肆留下的高级猫粮被它同样珍惜地吃掉,心中那点因为被迫而来的怨气,似乎也被这专注的进食画面冲淡了一些。
至少这一刻,没有恶意的目光,没有冰冷的威胁,只有夕阳的余晖、沙沙的树叶声,和一只小猫努力活着的声音。
她甚至忍不住,极轻地、试探性地朝着小猫伸出了一根手指,悬停在离它不远的地方。
小橘猫的耳朵警觉地动了一下,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看了林晚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但并没有立刻逃跑或炸毛。
就在林晚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它毛茸茸的脑袋时——
“它怕生。”
一个低沉、带着点刚睡醒般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林晚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
“!”
林晚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她几乎是弹跳般地收回手,身体因为巨大的惊吓和蹲姿的失衡,猛地朝后跌坐下去!
“砰!” 屁股重重地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膝盖的伤处也被狠狠牵扯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发黑!
而那只小橘猫,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林晚的剧烈动作吓得“喵呜!”一声凄厉尖叫,叼起嘴边的猫粮,像一道黄色的闪电,“嗖”地一下再次消失在软垫后面!
林晚惊魂未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她惊恐地抬起头——
江肆。
他就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影逆着夕阳的余晖,投下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其中。他依旧是那身墨蓝色的制服,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冷白的锁骨。他似乎刚从什么地方睡醒,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双在阴影下依旧锐利深邃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昨天傍晚的冰冷戾气,也没有食堂时的漠然警告,反而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惺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扰的不悦?他的目光,先是扫过那只小猫消失的软垫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才落到狼狈跌坐在地上的林晚身上。
林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混合了阳光和干净皂荚的味道,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烟草气息?这让她更加惊恐,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手肘和膝盖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她此刻的脆弱。
江肆的目光在她因为疼痛而瞬间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下移,落在了她再次遭殃的、被粗糙地面擦碰到的膝盖上——那里,周晴贴的防水创可贴边缘己经微微,露出下面尚未完全愈合的、隐隐渗血的伤口。
他的眉头,似乎蹙得更深了一点。
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林晚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狂乱的心跳。
江肆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那目光像是有重量,压得林晚几乎喘不过气。
几秒钟后,他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又或者是对眼前这混乱的局面失去了耐心。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然后,他朝着林晚的方向,向前迈了一步。
林晚吓得猛地闭上眼睛,身体绷紧,等待着他可能落下的任何惩罚——嘲笑?威胁?或者更可怕的?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只感觉到一个沉甸甸的、带着些微体温的物体,被塞进了她因为惊恐而紧握的、放在膝盖上的手里。
触感是……塑料?还有点沉?
林晚惊愕地睁开眼睛。
只见江肆己经收回了手,重新插回裤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刚睡醒似的、带着点不耐烦的淡漠。他看都没再看林晚一眼,仿佛刚才塞东西的动作只是随手丢掉一件垃圾。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小橘猫消失的软垫方向,薄唇微动,吐出的字句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又像是在回答林晚之前那个无人知晓的疑问:
“它叫晚晚。”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给予,转身,迈开长腿,像一头慵懒却危险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了体育馆侧面更深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林晚手中那个沉甸甸的、带着他体温的塑料药袋,以及那句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里炸开的“它叫晚晚”,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惊悚的相遇并非幻觉。
晚晚……江晚晚?
林晚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被塞进东西的手。
那是一个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印着知名药房Logo的白色小塑料袋。
她颤抖着手指打开。
里面依旧是:一小瓶碘伏,一包无菌棉签,一盒防水透气创可贴,还有一支……全新的、同款的消肿止痛药膏。
唯一的区别是,药膏的旁边,还多了一小管……专治跌打损伤的活血化瘀药油。
林晚捏着那个药袋,坐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一股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给她药……又一次。
他给那只猫取了名字……叫晚晚。
江晚晚。
膝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手心里药袋的塑料包装被她的体温捂得微热。
江肆……
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