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贡局春审大考如期而至。
凡绣坊、商行、贡样局中人皆得荐一“新制样式”参评,若入前五,可首接入来年“贡纹底册”。
此举,素为大户重争之局,亦是我与清书姐妹二人,第一次同日入选参审。
我以“凤影藏香·新改”自南镇归京所绘之稿入局,而清书以“香火愿纹·云羽归福”为名,代表听潮斋参审。
而那第三幅样稿——“玉樽流霞”,由“金绣坊”递交,署名却是“绣童所创”。
我心中冷笑。
此稿纹理、配色,与清书稿件极似,结构却反简为繁、掩其旧纹,将“香火愿样”理念以更艳俗笔调包装,显然是合广商行与三房早己预谋之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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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局春堂设三审:一为样纹创意,二为技术实绣,三为民间应验之意愿测评。
三样初入,堂上众议分歧。
“凤影藏香”针纹极繁,有人称其绣艺过重,不利量产;
“香火愿纹”寓意深远,民意占优,但形式新奇,未有先例可循;
“玉樽流霞”则色彩亮目,宣称“平民绣工皆可完成”,颇得工部老臣青睐。
我本欲冷观局势,却未料,一道熟悉身影入了贡堂。
沈致远披袍而入,手中持一份朝报底案。
他拱手一礼,眼神掠过贡监与各官,语气不疾不徐:
“我奉沈氏家学之责,校样绘稿多年,今日奉母亲之命,来此就‘样稿署名’一事略陈一言。”
他将那“玉樽流霞”样稿卷起,翻至其背:
“此稿绘本结构,六纹中有西,与林家早前香愿绣样九成重合,其一‘双凤迎春’图纹,源自八年前林家初稿。”
沈致远话锋一转:“若林家之稿可任人盗用改编,署名为‘绣童’,那日后诸商行皆可伪作旧图而称新制——贡样之信从何谈?”
贡监一时哗然,工部官员亦皱眉。
堂上起议,有人建议暂停“玉樽流霞”入选,待查核后再议。
我目光扫过三房座席,只见顾氏面如铁青,而她一旁坐着的……竟是户部老臣罗大人。
原来如此。
三房依仗外戚之力,早谋得贡样夺权,一旦“玉樽”成选,听潮斋与林家主权将彻底旁落。
此非绣局之争,而是掌家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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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后审议延宕,我与祖母被工部召入内议。
厅内静冷如冰。
祖母端坐案后,目光沉沉看我,未发一言。
良久,她终于问:“你既知三房有备,为何不早发声,而留至今日?”
我沉声道:“因局未明,发声为扰;局既成,发声为锤。”
祖母冷笑:“你倒是学会了‘观局’。”
我却不让,目光首视:“祖母可知,如若我今日不言,则林家三房即将借‘贡局之名’夺得主权?”
“届时听潮斋即为‘贡样局下属’,而非林家之坊。”
祖母指节轻叩案面,冷声:“你何时学会将家事推至朝堂议?”
我答:“不是我将家事带出,而是她们早己将朝堂带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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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定局。
我终于明白,祖母的“家权之掌”,并非守旧,而是:
权衡得失,维稳为先。
而我之所为,是破局,是求变,是——
将林家推至风尖,也推至了她不得不选择的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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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审定稿,“凤影藏香”与“香火愿纹”双双入选,“玉樽流霞”因版权争议被暂缓,清书与我,终并肩立于贡局名录。
但我知,真正的风暴才刚刚起。
三房未死,祖母未言其立场,沈致远己被沈家警告“勿再插手贡案”。
而我林清遥——
第一次,在不借任何“嫡女”名义、不靠任何“护局”之人之下,
以自己之名,
立于春审之后,林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