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凉风起,祖母忽然召我入堂。
烛火映照她面容,沉静如常,却多了一丝“裁决者”的肃然。
她首入正题:
“你在贡局预审一事,虽守得住,但终究动了外局之权。此非小事。”
我低头不语,只听她缓声续道:
“朝中有旨,欲借秋贡之变,遣一名绣坊掌事女监往南镇暂管样局,以助‘样库归一’。”
她顿了顿:“我己荐你。”
我抬眼,微怔。
“南镇样局,实为外迁。”
祖母轻声解释:“你去,不仅能避朝局风头,更可借机扩张林家商脉。”
我心中却起涟漪——她要我离京,本质上,是要我从祖宅权场中“温和出局”。
她不是放我权,而是收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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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声告退,心知此局不可不破,却又不宜正面抗衡。
入夜,沈致远却未如常来访。至更深时分,小喜慌张来报:
“沈家出事了。”
我心惊:“何事?”
“今日午后,工部旧案翻查,查出三年前北镇督造库银亏空,银票批文上竟有沈二公子私印留痕。”
我顿住。
那是沈致远在家族议事中代兄执印的那一日——本不涉事,却有人将此批银票“回炉”作旧,重新封卷。
他被卷入这场翻旧之风,如断线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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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至沈宅,己是后夜,前庭火光明明,家丁守门森严。
沈致远被暂扣于西厢,由户部司吏“暂监询问”。
我悄然以听潮斋女主身份递上文函,求见沈家长房。
见我来者,沈家老夫人惊疑未定,终肯放我入厢。
隔帘相望,我只见沈致远着一身月白袍衣,神色如常,目光却落在我脸上。
“你来了。”
我一句话尚未出口,眼眶竟先红了。
“你……早知有人会查你?”
他轻笑:“从你入贡局那日起,我就知道,有人不愿你在京中留太久。”
“这事和我有关?”
“和你无关,但与你势有关。”
他靠近一步,语气低缓:“有人要你南调,有人要我落局——那他们手里,才能清净地收回林沈两家的局中之势。”
我望着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风暴己扑面而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平静如水:“若我出得去,你便去南镇——我们二人各执一线。”
“若你出不去呢?”我几乎是低吼,“你……你要我一人去赴这场局?”
他看着我,声音极轻:
“你若不去,这局,便没人能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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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踉跄离去,满心茫然。
回到听潮斋,清书在厅前等我,未问一句,只递上一卷她刚绘的秋样——
图名:《燕回》。
一只归燕穿雪逆风而返,羽翼犹在,破风不息。
我望着那画,忽然明白。
若我真能撑起听潮斋,也真能保得住身边人——
那便是此局中,唯一不被人操控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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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我将绣局诸事悉数交予杜氏与清书,留下密信一封。
启程前,我至祖母前堂,行礼如仪。
“孙女清遥,谨奉祖母所命,赴南镇供样一事。”
祖母盯我片刻,似欲看穿我心思,终只是淡淡一笑:
“你是林家女,你的身份,从来不靠绣针定。”
我垂眸:“不,孙女之所以为林清遥,是因为这一针——从不被谁指。”
祖母轻挑眉心,未再言。
而我,转身走入这场密谋与风暴交织的棋盘。
这一局,从南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