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辞将拟好的调理总纲与初步方案呈上。
“健脾益气为基,活血化瘀为辅,待娘娘脾胃功能恢复,再行气血双补。”
方案中,不仅有细致的药膳方子,还配上了清晰的穴位按摩图,甚至连情志疏导的要点都一一列明。
皇帝看过,虽不全懂,但觉条理分明,比太医院那些云山雾罩的说法强上不少,便准了。
刘太医在皇帝面前,面色铁青,却不好当场发作。
一出了贵妃寝宫,回到太医院的地盘,他憋着的一肚子火气终于炸了。
“简首是胡闹!”
刘太医将苏清辞的方案往桌上一拍,对着一众太医怒道。
“贵妃娘娘何等金躯玉体,岂能用此等温吞平和之法?”
“山药、茯苓、陈皮?这都是些什么寻常之物!街边小儿调理脾胃的玩意儿,也敢用到贵妃身上?”
他越说越气,唾沫横飞。
“分明是拖延病情,哗众取宠!想借此沽名钓誉!”
有太医附和:“院判大人所言极是,此女太过年轻,不知天高地厚。”
“是啊,若真有效,我等行医数十年,岂会不知?”
苏清辞前来太医院索要贵妃日常饮食起居的详细记录,以作参考。
刘太医眼珠一转,对身边的亲信使了个眼色。
那亲信太医心领神会,取来一份记录,言语间却多有含糊。
“苏大夫,贵妃娘娘的起居,大抵便是如此了,您先看着。”
苏清辞接过记录,只略略翻看几页,便察觉到其中几处信息自相矛盾,甚至有些关键的饮食细节被刻意模糊了。
她不动声色,心中己有了计较。
待到讨论药膳方子时,刘太医更是倚老卖老,首接发难。
“苏大夫,你这方子里的山药、茯苓,性平微温,固然能健脾,但贵妃娘娘体虚至此,恐药力不足。”
“依老夫之见,当换以老山参、紫河车此类大补之物,方能迅速见效!”
他捻着胡须,一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架势。
“宫中用药,自有宫中的规矩,岂能与民间等同?”
苏清辞微微一笑,并不与他争辩药力大小。
“刘太医所言极是,宫中用药,自当谨慎。”
她话锋一转,声音清亮。
“《神农本草经》载,山药‘主伤中,补虚羸,除寒热邪气,补中,益气力,长肌肉’。茯苓‘主胸胁逆气,忧恚惊邪恐悸,心下结痛,寒热烦满咳逆,口焦舌干,利小便’。”
“《本草纲目》亦述陈皮‘疗呕哕反胃……,下气,散宿食’。”
“此三味皆是药食同源的上品,性情平和,正合贵妃娘娘当前脾胃虚弱,不宜骤补之症。”
“至于刘太医所言的老山参、紫河车,固然是大补之品,但药性峻烈,若娘娘脾胃运化无力,虚不受补,反会徒增脏腑负担,如火上浇油。”
她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引经据典,条理清晰。
刘太医被她引经据典堵得一时语塞,老脸涨得有些发紫。
他没想到这黄毛丫头,对医经药典竟也如此熟悉。
苏清辞见他不语,又将那份饮食起居记录轻轻放在桌上。
“刘太医,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这份记录中记载,贵妃娘娘前日午膳用了牛乳羹,晚膳却又食了山楂糕。牛乳与山楂,一补一消,且山楂酸涩,于脾虚者似有不妥。不知是何缘故?”
她语气平和,却字字珠玑。
刘太医额上渗出些许汗珠,那份记录是他授意下属“略作修饰”的,本想误导苏清辞,却不想被她一眼看出了破绽。
“这……这许是记录的小太监疏忽了!”他强自辩解,声音却有些发虚。
殿内几位年轻太医,原先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此刻见苏清辞从容应对,学识扎实,逻辑缜密,反观刘太医有些色厉内荏,心中不由暗暗佩服。
看向苏清辞的目光,也从最初的轻视,多了几分审视与敬佩。
太医院内部,似乎并非铁板一块。
当晚,苏清辞在宫中临时安排的住处整理思绪。
一个小宫女悄无声息地送来一个食盒,说是贤妃娘娘赏赐的点心。
食盒底层,压着一张薄薄的纸笺。
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小字,详细记录了贵妃近几日的真实饮食、汤药,以及一些宫中讳莫如深的潜规则提点。
字迹末尾,没有署名,但苏清辞认得,这与上次萧景琰送来的信笺,笔法有几分相似。
想来是萧景琰通过贤妃的手,再次暗中相助。
苏清辞捏着纸笺,心中微暖。
这位王爷,心思倒是缜密。
只是,刘太医的阻挠,恐怕只是个开始。
他是否还有更阴险的后招?
贵妃脉象中的那丝“瘀滞”,究竟是单纯的病理产物,还是……另有隐情?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苏清辞也清楚,这宫墙之内,越是凶险,若能破局,她的“养生积分”怕是要涨到飞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