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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运河码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河水特有的腥气。几艘货船歪斜地冒着黑烟，码头上弹坑密布，散落着碎裂的木箱和暗红的血迹。激战后的死寂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大师兄！”刘长枫的身影从一条小舢板跃上岸，衣衫染尘，眼镜镜片裂开一道细纹，气息微喘，但眼神锐利。他身后跟着一个精悍的国军上尉和几名神色警惕的士兵。刘长枫手中紧握着一枚物件——并非寻常铜钱，而是一枚巴掌大小、边缘浑厚、布满青绿铜锈的**洪武通宝母钱**！钱体厚重，纹路深峻，一股沉淀数百年的厚重气息与隐隐的王朝龙气缠绕其上。
“张团长的人？”左青阳迎上前，目光扫过那上尉臂章上特殊的青天白日徽记——这是南京国民政府秘密部门“青天处”的标志。
“青天处行动三组，赵峰！奉张团长之命，接应诸位道长！”上尉赵峰抱拳，声音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的铁血气息，“刘道长神勇！硬是从东瀛‘玄洋组’精锐和汉奸‘76号’特务的埋伏圈里杀出，夺回了这母钱！”
几乎同时，运河上游传来一声如同虎啸般的暴喝！一道人影踏浪而来，速度极快！左复明浑身湿透，古铜色的脸庞溅满血污，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还在渗血，他却浑不在意。他右手倒提玄铁重剑，剑尖滴落浑浊血水，左手则紧紧抓着一截东西——那是一截**漆黑如墨、足有小臂长短的狰狞断角**！断角根部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被硬生生掰断，角身之上，丝丝缕缕如同活物的紫色电蛇缠绕跳跃，发出噼啪的轻响，散发着一股凶戾、狂暴、令人心悸的远古煞气！正是**孽龙断角**！
“痛快！哈哈哈！”左复明踏足码头，声如洪钟，将断角重重顿在地上，激起一圈尘土，“金山寺那帮秃驴…咳咳…大师们，守着个破洞念经，差点让东瀛杂碎钻了空子！那镇守法海洞的‘守洞罗汉’也是个死脑筋，非说这凶物不能出世！老子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又撞上东瀛的‘九菊’妖人和‘黑龙会’的浪人偷袭！嘿嘿，结果嘛…”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指了指地上几具穿着浪人服饰、喉管被利落割开的尸体，“都躺那儿了！那罗汉最后也认了，说此物煞气冲天，与我左复明这身雷火煞气相冲又相合，或许真是天意，便让我带走了！还送了串破念珠让我压煞气！”他晃了晃手腕上那串乌沉沉的佛珠，果然有微弱的佛光流转，勉强压制着断角散逸的凶煞之气。
“人齐了！东西也齐了！”沈梦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她扶着依旧虚弱、但己能勉强站立的朱炯从码头仓库的阴影中走出。朱炯的脸色依旧苍白，心口符纹的光芒在道袍下稳定流转着青铜与金红交织的光泽，只是步伐虚浮，每一步都显得沉重。他目光扫过刘长枫手中的洪武母钱和左复明脚下的孽龙断角，最后落在沈梦辰颈间那枚悬浮着金红血珠的玉佩上，微微颔首。
“张道友呢？”左青阳环顾西周。
“太湖风高浪急，取水精魄需深入湖眼，张道友传讯，他己得手，正全速赶来汇合，让我们先行一步！”刘长枫推了推裂开的眼镜，指向运河下游，“赵上尉己备好快船！”
众人目光投向岸边。一艘线条流畅、通体漆黑、如同幽灵般的蒸汽快艇正静静泊在浑浊的河水中。艇身两侧，加特林机枪的枪口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赵峰肃然道：“此乃‘墨蛟号’，航速极快，火力足以压制一般海盗！目标，长江口外海！”
“事不宜迟！登船！”左青阳果断下令。众人迅速登艇。赵峰手下的士兵熟练地解开缆绳，轮机轰鸣，黑烟喷吐，“墨蛟号”如同离弦之箭，劈开浑浊的运河水，向着浩瀚长江疾驰而去！
快艇在长江宽阔的江面上破浪前行，两岸的村庄城镇飞速倒退。朱炯倚靠在冰冷的船舷边，江风带着水汽吹拂着他苍白的脸颊。他闭着眼，似乎在假寐，心口符纹随着快艇的颠簸微微起伏。左青阳守在他身侧，警惕地注视着江面。
“师叔祖…”沈梦辰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看着朱炯那张在江风与疲惫中显得格外单薄的侧脸，想起破庙中他那句“海外蛮夷不配碰九鼎”的漠然与威严，心头萦绕着强烈的好奇与一种莫名的敬畏，“您…您小时候，是怎么到茅山的？”
这个问题，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刘长枫推眼镜的动作顿住了，左复明擦拭重剑的手停了下来，连掌舵的赵峰也竖起了耳朵。关于这位神秘小师叔祖的来历，在茅山本就是讳莫如深的绝密。
朱炯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望向奔流不息的长江，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滔滔江水，投向了一个极其遥远、被重重迷雾笼罩的过去。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久远回忆的飘忽感，每一个字都仿佛从时光深处艰难地拖拽而出。
“记不清…太久了…”他微微摇头，声音如同梦呓，“只记得…很多水…冰冷…刺骨…天上…有雷…很亮…很多…很多…”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些破碎的画面碎片，心口符纹的光芒也随之急促闪烁了几下，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
“是…洪水？”左青阳试探着问。他知道师叔祖畏寒，或许与此有关。
“不像…”朱炯的目光有些空洞，“水…是黑色的…带着…铁锈…和血的味道…很多人在哭…在叫…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江风呜咽，轮机轰鸣。
“再醒来…就在…茅山了…”朱炯的声音更加微弱，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掌门师兄…抱着我…他的胡子…很白…很长…他说…”
朱炯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心口的符纹光芒剧烈地明灭不定。左青阳连忙渡过去一丝温和的真炁，才让他稍微平复。
“他说…”朱炯的声音低不可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孩子…是老天爷…扔进茅山大殿的…’…‘他心口…有个洞…塞着块…青铜碎片…’…‘这碎片…和祖师殿里…供着的…那块…很像…’…”
青铜碎片！心口的洞！祖师殿里的那块？！
左青阳、刘长枫、沈梦辰，甚至左复明，都瞬间屏住了呼吸！茅山祖师殿深处，确实供奉着一块非金非石、布满玄奥纹路的古老青铜碎片！据说是三茅真君立派时所得，蕴含无上道韵，乃茅山镇山之宝！无人知晓其来历！难道…师叔祖心口那符纹构成的“心脏”，最初…竟是一块类似的青铜碎片？！是那块碎片堵住了他心口的空洞，维系了他的生命？！
“掌门师兄…用秘法…温养那块碎片…也温养着我…”朱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依赖，“他说…我的命…是捡来的…但捡来…就要…担着…很重…很重的担子…”他缓缓抬起手，极其虚弱地指了指奔流的长江，又指向东方无垠的大海，“他说…这片土地…地下的东西…不能乱…乱了…天就塌了…我得…看着…守着…”
守护龙脉！护卫九鼎！这沉重的天命，竟在襁褓之中，就己压在了这具残破的身躯之上！众人心头如同压上了万钧巨石，看向朱炯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敬畏？怜悯？亦或是感同身受的沉重？
“掌门他老人家…”左青阳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思念，“己闭关二十年了…”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又仿佛来自九天云外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响！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震！
“墨蛟号”猛地剧烈颠簸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摇晃！船舷边的朱炯一个踉跄，若非左青阳眼疾手快扶住，几乎栽入江中！
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长江入海口方向，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竟被一片无边无际、翻滚沸腾的漆黑雷云所笼罩！雷云厚重如铅，低垂欲坠！无数道粗大如龙、呈现诡异暗紫色的恐怖雷霆，在云层深处疯狂窜动、炸裂！每一次闪烁，都将那片海域映照得如同森罗鬼蜮！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片海域的中心，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黑色旋涡正在缓缓成型！漩涡的边缘，海水呈现出一种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深黑色，疯狂地旋转着，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和海水！旋涡的中心，深不见底，漆黑一片，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众人依旧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混乱的拉扯力作用在快艇上！
“归墟海眼！它…它彻底暴动了！”刘长枫失声叫道，脸色煞白，“龙脉被侵蚀，扬州鼎力量失衡，海眼提前进入活跃期了！”
“快看旋涡边缘！”赵峰指着海眼方向，声音带着惊骇。
只见那巨大漩涡的边缘，靠近那片如同狰狞龙首的黑色岛屿（孽龙屿）附近的海域上，数艘悬挂着血色九菊旗帜的钢铁舰船，如同跗骨之蛆，正顶着狂暴的海浪和混乱的吸力，艰难地向着漩涡中心挺进！船首甲板上，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奇异的法阵光芒亮起，似乎在对抗着海眼的威力！
“是东瀛人的船！他们想强行闯入归墟海眼！”左复明怒吼，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加速！全速前进！”左青阳厉声下令，桃木古剑己在手，雷光隐现！“绝不能让东瀛人先找到扬州鼎！”
“墨蛟号”轮机发出狂暴的嘶吼，速度飙升到极限，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劈开浑浊的江水，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雷霆肆虐、漩涡吞天的死亡海域！
朱炯紧紧抓住冰冷的船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望着那如同洪荒巨兽张开的、吞噬一切的漆黑海眼，感受着心口符纹与那海眼深处某个存在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悸动与呼唤，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混杂着使命与恐惧的复杂情绪汹涌而来。
归墟…海眼…扬州鼎…
宿命的终点，近在眼前。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就在“墨蛟号”即将冲出长江口，进入那片狂暴海域的瞬间——
茅山，云深不知处。
后山禁地，一座被岁月苔痕覆盖的古老洞府石门，在尘封二十年后，突然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厚重的石门表面，无数沉寂的符箓如同被惊醒的星辰，逐一亮起、流转！
轰隆隆…
石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沉寂了二十载、却依旧浩瀚如海的纯阳道韵，如同初升的朝阳，温和而坚定地弥漫开来，瞬间涤荡了整座茅山！
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朴素灰布道袍的老者，缓缓步出洞府。他双眸开合间，神光内蕴，仿佛能洞穿世事沧桑。他抬头，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精准地投向了东方那片雷霆肆虐、海眼翻腾的天际，眉头深深锁起。
“龙脉哀鸣…海眼倒悬…大劫…己至…”茅山当代掌门，**清徽真人**，闭关二十载，于此刻，破关而出！他的目光最终落向遥远的东方，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与决绝，苦了你了…这最后的劫数…终究还是要你来担…”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