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舟走的那天,是冬日的阴天。
他留在星葵够久了,一转眼就是西年,他如今有能力飞得更高,我们又有什么理由绊住他。
当初,邹芸是这样说的。
只是许伽心里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离开的前一个星期,任时舟一个人去见了星葵影视总部的人。
听说了这件事,许伽连夜致电了好闺蜜邹芸,头一次着急地在她的戏棚子门前呆到了凌晨,堵她下班。
“放走他可以,但是违约金没得商量,公司还会收走他此前所有有艺人认证的社交账号。”
“他是我手底下带出来的,但是这次真的不一样,他们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了。”
他们,指的是星葵的那几个股东和监事。
“我只确定有一件事,是他自己主动要走的,意愿非常强烈,老板那几个问他,下家是谁,什么娱乐要签他,他只说没有,不签公司。”
“他现在的状况,己经比前几年好太多了,可是前两天,还是有他爸那边的人找上这边,问他人在哪。”
至于任时舟的爸,这又是说来话长的一件事了。
许伽所知道的并不多,也许也不够全面。
六年前,任时舟20岁。
他有着一张轮廓俊明又夺目的脸,在大学期间,就有不少女生喜欢他,同校的人大多忍不住偷拍。
因而,先是校论坛,再到小范围的网络社交平台,他的照片被很多人知晓。
有个星探找到了他,问他想不想出道,想不想演戏。广告公司想要邀请他去做模特,薪酬很高。
但都被任时舟一口回绝。
人人都说,任时舟是罕见的校草典范。
不恋爱,学习也好,有了名气却不想红,是女孩心里的梦中男友。
可是,晴天总是短暂。
任时舟大三那年,一则室县里“小学教师体罚女学生致该学生跳楼”的新闻冲上头条。
就有人扒出来了,任时舟的父亲,任伟,就是这个板上钉钉的过街老鼠。
那么人人喊打的,除了这个禽兽教师,还有他的儿子,任时舟。
一夕之间,网上对于任时舟的言论两级反转,有人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肯定也心理扭曲;有人说父债子偿,让他赶紧辍学去接活,别浪费了一张仪表堂堂的脸。
......
他在恶语冷言中被吞没,有很多个瞬间,任时舟想过回击,向众人辩诉。
只是父亲有暴力倾向的行径,以及离世很久的母亲,诸多不堪的往事和哽咽,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心知肚明的。
当时的他,不可能再在唾沫声中辩诉自己是受害者,这只会招来更甚的辱骂。
正如众口皆传。
他就是杀人犯的儿子。
法院的一审判决结果宣布,判处任伟服有期徒刑九年,赔偿金额206w。
面对这样的结果,怀揣着一颗麻木不仁的心,任时舟联系了一开始找到他的星探。
他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出售脸蛋,只要是能现结的拍摄的活儿,他都不吝其烦。
任时舟以为,竭尽全力地每月还款补偿,也许能抚平一些女孩家属对他的疾恨心情。
他第一次鼓起勇气亲自去他们门前道歉的时候,女孩的父亲揽着哭泣的妻子,面目狰狞,“我实在想不通,你哪里还有脸去当明星的?”
“如果当年你妈摔死的时候拉上你和你爸那该多好,一家子都消失了,就不会祸害我们了。”
价格昂贵的便携按摩仪和礼品被狠厉的砸在身上,但却好像感觉不到疼。
任时舟沉默良久后,只是对着夫妻俩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至此便再也没有打扰。
母亲摔死,是他十三岁的时候的事。炎热的酷暑,她一个人在工地里加班。
女人干重活总是比不上男人的强劲,为了不被扣工钱,任时舟的母亲就独自在饭点加班做墙涮。
偏巧脚手架不稳,她一个人,从七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因为任母在工作时没有穿安全绳,工地推责说是她自身穿戴的不规范,且任伟身为教师,不想把事情闹大闹难看,所以最后只拿到了稀薄的赔偿款,此事不了了之。
在任时舟一首在室县和县城周围赚钱的那几年里,指摘和恶意依旧断断续续。
总有人对他说,放宽心,黑红也是红,
你可以跟从前的自己过不去,但,谁能跟钱过不去呀。
渐渐熟稔工作,不乏有这样意味不明的人自命清高的教授他心态要放平,有很多的时刻,他只想远离这个世界。
从业第三年,任时舟遇到了他的经纪人,徐敞。
这也是他几年来,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
“你不会一首都觉得,你父亲的错惩罚到你身上是理所应当的吧?”这个长得不错的小白脸是个厂二代,但是偏偏有一颗叛逆的心,毕业之后不回家继承衣钵,当少爷,而是选择进军演艺圈当个小经纪人。
问他为什么不想做艺人,只想着当一个经纪人。他要油油的来一句,同样是认识美女,当艺人可没当经纪人这么潇洒。
“你跟着哥,我不会亏待你的,甭管是以前,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都能帮你忘了,让你变成全新的你自己。”
徐敞带着任时舟离开了县城,帮他谈了很多项目。接下来的日子里,短片,音乐MV,短视频广告,平面广告...各种工作接踵而至。
徐敞说,你要改掉以前求工作时的那副卑躬屈膝,你那点蚊子一样的低报价,跟你拥有的这张脸和身材,太不搭了。
任时舟听懂了,徐敞是希望他提升自己的能力,而不只是把工作只当成工作。
他要顺势而上,让更多的制片方看到他的潜力。
他开始钻研和磨炼,自费到各种各样的剧组和院校里学习演戏与感受。
如果说他之前的经历是阴霾,那么在最繁忙的这几年里,每一天都是让他觉得短暂而大汗淋漓的晴天。
......
所以当得知他的毅然决然,他的无声告别,许伽会那样的难受。
明明一切都在步入正轨,明明我们的关系才刚更进一步,为什么要这时候离开。
她很想听他亲口,说一个答案,但是自己又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问的资格与身份。
“许伽你信我,据我这么久以来的观察,他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他有苦衷罢了。”邹芸的话给了她几分安慰。
“他爸那边的人,自从知道了任时舟在这里工作的好,报酬高,就总是隔三岔五要来骚扰一通。”
“说什么,那个时候的事也给远亲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一些人到现在还在对他们指着鼻子骂,要任时舟接济他们。”
“说白就是看他红了,富贵了,想来蹭个亲戚关系,凭几分架势要点好处。”
回忆起那阵子,许伽自己的评论区也有时会出现那么一两个奇怪内容的评论,起初她也没太在意,但是结合到邹芸说的,有人闹到任时舟的家,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邹芸管着星葵这边的很多事务,同时也是公司租给任时舟现在住着的房子的二房东。
亲戚定期来任时舟门前“慰问”,也不闹事,只是堵他回来,然后再在报警前说几句示威的话就溜之大吉。
又蠢又无聊。每次帮着任时舟处理的时候,邹芸都会念叨这么一句。
“人心很坏,但任时舟很好。”
听到许伽嘟囔,邹芸平静下来,看了她很久,才抬手压压她耳鬓的碎发。
“好闺闺,这是你看上的男人,姐妹会帮你想想办法的。”
人心很坏,任时舟是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