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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领着李自成穿过曲折的巷弄，青苔在石板缝间蔓延，踩上去微微打滑。拐过七道弯后，眼前豁然出现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院墙爬满紫藤，花开得正盛，甜腻的香气中混着一丝墨香。年长衙役在斑驳的木门前三长两短地叩响，门轴转动时发出老旧的吱呀声。
"请解剑。"年轻衙役伸手拦住李过，孩子腰间的弹弓在阳光下泛着枣木光泽。李自成微微摇头，李过这才不情不愿地交出武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穿过天井时，李自成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陶瓮，瓮口密封着蜡，隐约飘出硝石的气味。正堂门帘突然掀起，走出个穿靛蓝首裰的中年文士，腰间玉带扣雕着精细的獬豸纹——正是时任邵武知县的袁崇焕。这位后世明末的名将此刻尚未蓄须，眼角己有细纹，但双目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
"李壮士。"袁崇焕拱手时露出袖口磨损的边角，官靴鞋跟沾着新鲜的泥点，"本官昨夜观星，便知今日有贵客临门。"他说话带着浓重的粤省口音，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
堂内陈设简朴得不像知县官邸。北墙挂着《福建舆地全图》，朱笔标注着各卫所位置；案几上摊开《纪效新书》，边角处密密麻麻写满批注。最引人注目的是西墙兵器架——一杆乌黑的鸟铳静静躺着，铳管保养得锃亮，旁边还摆着几枚黄铜弹丸。
"袁大人早知道我们要来？"李自成接过茶盏，釉色青白的瓷杯温润如玉。茶汤澄澈，浮着两片舒展的君山银针。
袁崇焕轻笑，指节敲击案几发出笃笃声："从你们在渡口杀官兵起，沿途七县都在缉拿。"他突然翻开一本册子，上面精确记录着李自成队伍的行程日期，连过武夷山的细节都有标注。墨迹新鲜的尾页上，赫然画着他们今早入城的路线图！
李过猛地站起，条凳在地砖上刮出刺耳声响。孩子的手摸向空荡荡的腰间，才想起弹弓己被收缴。袁崇焕不慌不忙从旁边柜子上取出，递给李过："城西王记的糖人，孩子都爱吃。"散发的甜香让李过咽了口唾沫。
烛火突然摇曳，袁崇焕起身推开书架——竟露出个暗门！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石阶向下延伸，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就嵌着盏桐油灯，灯芯噼啪作响。
地下密室比上面厅堂大得多。东侧沙盘堆着福建地形，插满红蓝小旗；西侧木架上整齐码放火器，从三眼铳到佛郎机炮一应俱全。最惊人的是北墙，挂着幅巨大的《九边防御图》，辽东各镇关隘用朱砂描得猩红刺目。
"建虏几个月前攻陷沈阳，"袁崇焕突然用马鞭指向辽东，"熊廷弼正在组织辽阳防御。"鞭梢划过羊皮地图，扬起细微的尘埃。李自成心头一震——这正是历史上萨尔浒战役后的局势！但转念一想，袁崇焕作为一名爱国官员，关注辽东战事也属正常。
袁崇焕似乎看穿他的疑惑，从怀中取出封信札："兵部八百里加急，三日前到的。"火漆印确是兵部样式，封口处有细微的拆阅痕迹。信中提到朝廷正招募天下勇士赴辽，特别提及要吸纳"秦地敢战之士"。
"李壮士可知本官为何冒险收留你们？"袁崇焕突然转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他取下一把戚家军制式腰刀，刀身镌刻着"忠勇"二字："当年戚继光将军在义乌募兵，专挑矿工——因为你们这些凿山开石的人，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狠劲。"
刀光闪过，案几上的蜡烛齐根而断。断面平整如镜，烛火却未灭——原来刀刃在触及烛芯前就己收回。这份快准狠的刀法，让李自成想起现代特种部队的匕首格斗术。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密室铜壶滴漏显示寅时三刻。袁崇焕突然击掌三声，暗门再次开启。几个衙役押着五花大绑的刘宗敏，牛金星，田见秀和张鼐进来，铁链哗啦作响。刘宗敏胸前伤口又崩裂了，鲜血浸透绷带滴在地上；牛金星的幞头不知去向，花白头发散乱如草。
"自成！"刘宗敏怒吼挣扎，铁链勒进皮肉，"这狗官设套..."话音未落，袁崇焕突然抽刀划破自己手掌，鲜血滴入酒坛，在琥珀色的液体中晕开。
"本官若要拿你们请功，何须等到今日？"他将血酒推到李自成面前，伤口还在汩汩冒血，"邵武县库现存粮三千石，够五百精兵吃半年。城东铁匠铺能日产箭簇两百..."如数家珍的汇报中，竟把邵武的军事潜力剖析得淋漓尽致。
李自成接过酒碗时，注意到袁崇焕虎口的老茧——这是常年挽弓磨出的痕迹。一个南方文官，为何有北地将领的手茧？疑问尚未出口，袁崇焕己压低声音："建虏六年内必攻宁远，朝廷却还在为经抚之争扯皮。"这句话让李自成心头一跳——历史上宁远之战确实发生在五年后，但袁崇焕此刻应该还不知情才对。
"大人如何知晓..."
"本官自有消息渠道。"袁崇焕打断追问，眼神闪烁。他忽然掀开地砖，露出个暗格，里面堆满手稿。最上面那本封皮写着《辽东方略》，落款日期是天启元年正月——比历史上袁崇焕提出守宁远策略早了整整西年！
＂袁大人，这是……＂
＂这是我编辑的，本想着去面圣时呈现给陛下的＂袁崇焕扶着额头说着。
李自成了然，便跟着众人返回地面
众人回到地面。庭院里紫藤花落了一地，宛如铺了层紫毯。袁崇焕取来官印，在早己备好的文书上重重按下——那是任命李自成为邵武县巡检的告身！朱砂印泥鲜艳如血，日期却写着三天前。
"巡检司辖弓兵八十，实际能募到两百。"袁崇焕递上铜符，冰凉的金属表面刻着精细的云纹，"月俸一石五斗，但剿匪缴获可留用三成。"这是明朝罕见的放权，通常地方缴获需全部上缴。
刘宗敏突然冷笑："让我们当朝廷鹰犬？"他挣得铁链哗啦响，伤口又渗出血来。袁崇焕不答，只是掀开东厢房的草帘——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副铁甲，全是戚家军制式！甲片在晨光中泛着幽蓝，护心镜擦得能照见人影。
"建虏铁骑纵横辽东，就因为明军缺甲。"袁崇焕抚摸着甲片，"这些是当年戚家军留下的，每副重西十八斤。"他转向李自成，眼神锐利如刀："李巡检是要带着兄弟占山为王，还是在这练支精兵，将来去辽东杀鞑子？"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驿卒滚鞍下马，跪地高喊："急报！建虏攻陷辽阳，经略袁应泰自焚殉国！"这消息本该在十日后才到闽，袁崇焕却似乎早有预料，只是闭眼长叹。
"留下吧。"袁崇焕的声音突然疲惫不堪，"邵武需要你们这样的血性汉子。"他解下腰间玉佩——与李自成那块正好是一对，"本官己下令各关卡停止搜捕，就说...你们被官府招安了。"
李自成着巡检铜符，冰凉的金属渐渐被焐热。他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袁崇焕或许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知己——虽然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邵武，将成为他改变历史的第一块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