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檀香袅袅,青烟缭绕。
皇后一身素色宫装,端坐在蒲团之上,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宝相庄严,仿佛真的是一位潜心礼佛、与世无争的国母。
一名心腹太监,连滚带爬地从殿外跑了进来,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娘娘!娘娘!成了!东宫那边传来消息,那个苏晚晴……那个苏晚晴她说……她要以身引蛊,救那个废太子!”
皇后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她缓缓地,睁开了那双保养得宜、却又透着一丝阴鸷的凤眼。
“哦?”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既得意、又充满了鄙夷的笑容。
她身前,那尊由整块黑沉木雕刻而成的、面目狰狞的诡异神像,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以身引蛊?
真是……愚蠢得可笑。
皇后完全不相信,苏晚晴那种出身低贱的庶女,能有什么破解南疆奇蛊的法子。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蠢女人,为了她那个将死的废物情郎,准备上演一出……自我感动的、寻死的无知戏码罢了。
但这,对她而言,却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她原本的计划,只是咒杀夜君临一人。
没想到,这个苏晚晴,竟然会主动地、愚蠢地,把自己的命,也一起……送了上来!
买一送一,何乐而不为?
“好……真是太好了……”皇后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阴森,“真是本宫的好儿媳,真是……感天动地的大孝啊!”
她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决定……大张旗鼓地,“成全”她!
“来人!”她对着殿外,高声喊道。
“立刻去禀报陛下!就说……废太子妃苏氏,贤良淑德,为君分忧,感天动地,愿以己之身,为夫君祈福,以身试险,引蛊救夫!”
“此等大义,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恳请父皇恩准,并……派太医院院判,和宫中最好的太医,全程‘协助’!以彰显我皇家,对这等忠贞烈女的无上恩德!”
好一招恶毒至极的阳谋!
她要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她要让苏晚晴,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去“寻死”!
如果苏晚晴失败了,死了,那是她自己“舍生取义”、“求仁得仁”,与她坤宁宫没有半分干系!
如果夜君临那个废物,也没救活,跟着一起死了,那更是死无对证,皆大欢喜!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能落得一个“宽仁大度”的好名声,还能顺手除掉这两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眼中钉!
老皇帝果然不明就里。
听闻有如此“忠烈”的儿媳,龙颜大悦,当即准奏!
很快,皇后的懿旨,连同着随行的太医院院判、数名太医,以及……那位来自南疆的、面容干枯、眼神阴鸷的巫医,一同浩浩荡荡地,抵达了东宫。
那南疆巫医,一踏入东宫的范围,苏晚晴的【情绪识感】,就捕捉到了他身上,那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代表着“杀意”的猩红色气雾!
以及,一种对生命的、极度的漠视和玩弄!
他,就是皇后的刀!
巫医拿出一个通体漆黑的瓷瓶,用一种沙哑难听的声音,对苏晚晴说道:“太子妃娘娘,这瓶,便是我南疆的引蛊‘圣药’。服下之后,便可将太子殿内的子蛊,引到您的身上。只是……”
他话锋一转,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扫了一眼西周。
“……引蛊仪式,颇为凶险,需在阴气最重之地,方能成功。且,不能有任何外人打扰,否则,阳气过重,惊扰了圣药,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加速太子殿下的死亡。”
他指了指院子角落里,那口早己废弃、长满了青苔的枯井。
“那儿,就不错。”
苏晚晴看着他,心中冷笑。
【情绪识感】清晰地告诉她,这个巫医,在提到“枯井”二字的时候,他身上那代表着“谎言”的灰色气雾,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她立刻就明白了。
那口枯井,是个陷阱!
是整个仪式最关键的一环!
也是……他们为她精心准备的、最好的葬身之地!
好啊。
真是太好了。
连坟墓,都替她选好了。
苏晚晴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感激涕零的、无比“真诚”的笑容。
她没有揭穿,反而微笑着,对那巫医,福了一福。
“多谢神医指点。既然如此,那便依神医所言。”
她甚至,还主动地、“善解人意”地,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要求。
“为表诚心,也为保殿下万全。仪式期间,请殿下身边所有暗卫,退守五十步之外!以免……阳气过重,惊扰了圣药,坏了神医的大事!”
这话一出,不仅是巫医,就连夜君临的心腹福伯,都愣住了。
主动撤掉所有防卫?
太子妃娘娘,她……她到底想做什么?!
夜君临被福伯等人,强行留在了寝殿之内。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苏晚晴离去的方向,那眼神,仿佛要将门板都给盯穿!
他想冲出去!
他想告诉她,不要去!不要做傻事!
什么皇位!什么天下!他都可以不要!
他只要她,好好地,活着!
苏晚晴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她缓缓地,回过头,隔着重重的门窗,对着寝殿的方向,做了一个口型。
她说的是——
“等我。”
随即,她不再有任何留恋。
她带着一脸“决绝”的绿珠,跟着那个心怀鬼胎的南疆巫医,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口,散发着不祥与死亡气息的……
枯井。
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
决绝,而又……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