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祖坟坐落在城北三十里的青峦山麓,从远处看像一只环抱的臂膀。
林隐踩着晨露来到山脚时,太阳刚刚升起。按照祖父地图的指引,他绕开正门的守坟人小屋,从西侧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上山。每走一步,肩上的伤口都传来尖锐的疼痛,但更难受的是眼睛——自从实验楼坍塌后,他的阴阳眼就处于半失控状态,时不时会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现在,山路两旁的树影里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形",没有五官,却明显在"注视"他。
"只是残影..."林隐默念祖父教过的清心咒,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东西。过度使用阴阳眼会看到逝者留下的执念,这是《青峦堪舆诀》上明确警告过的。但书上没说,这些残影会越来越清晰。
半山腰处,地图标注的岔路口长着一棵歪脖子松树。林隐拔开树后茂密的灌木,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内漆黑一片,但在他的阴阳眼视野中,一条金色的细线从洞口延伸进去,像是特意为他指路。
"隐儿..."
风声送来一声呼唤,林隐浑身一僵。那声音苍老又熟悉,像是从记忆深处打捞出来的——是曾祖父林凤山的声音,他三岁时曾祖父就去世了。
回头却只看到山雾缭绕。林隐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照明,弯腰钻进洞中。
通道出乎意料地干燥,墙壁上刻满了符文,有些己经模糊不清,有些却像新刻的一样清晰。越往里走,空气越冷,呼出的白雾在手机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大约走了十分钟,通道突然开阔,林隐首起身,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停滞——
一座青铜门嵌在山体深处,高约两米,宽三尺,门上浮雕着十二生肖图案,但所有动物的眼睛都被挖空,形成黑洞。门缝处渗出丝丝黑气,与实验楼养尸池中的如出一辙。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门前的空地上整齐摆放着十二盏油灯,灯芯燃着幽绿色的火苗。
"这是'长明引魂灯'。"祖父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每一盏代表一位镇守者。"
林隐猛地转身。祖父林玄机不知何时站在通道口,白发束在脑后,穿一身灰色中山装,手里拄着那根熟悉的乌木拐杖。但在林隐的阴阳眼视野中,祖父周身缠绕的金线呈现出奇特的螺旋状,心脏位置有个明显的缺口,像是被什么掏走了一块。
"爷爷..."林隐嗓子发干,"这到底是..."
"1947年的真相。"祖父缓步走到青铜门前,枯瘦的手指抚过那些空洞的动物眼睛,"当年十二世家最杰出的风水师自愿走入此门,以血肉为祭,魂魄为锁,将'那个东西'封在门后。"
林隐的视线无法从门缝渗出的黑气上移开:"什么东西?"
"不知道。"祖父的回答出人意料,"只知道它每隔西十九年就会苏醒一次,试图突破封印。上次是1947年,再上次是1898年...每次都需要新的祭品。"
林隐突然想起实验楼墙中的十二具干尸:"所以实验楼是..."
"镜像阵。"祖父叹息,"当年我们布下双重封印,这里是阳阵,实验楼是阴阵。如今阴阵被破,阳阵也开始松动。"他指向门缝越来越浓的黑气,"三天后的中元节,当阴阳交界最薄弱时,门就会完全开启。"
林隐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鼻腔涌起熟悉的温热感。他急忙用手捂住,鲜血还是从指缝渗出。与此同时,青铜门上的鼠形浮雕突然"咔哒"响了一声,眼洞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你的眼睛..."祖父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看到门后的东西了?"
林隐摇头,刚要回答,视线却突然穿透了青铜门——在门后无尽的黑暗中,有东西在蠕动。不是实体,而是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巨大漩涡,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尖叫。最中央是一双眼睛,金色的,和他的一模一样...
"啊!"林隐踉跄后退,眼前的幻象消失了,只剩下真实的头痛欲裂。他喘着粗气问:"裴雪说我们林家才是真正的守门人,是什么意思?"
祖父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裴家小辈懂什么!当年若不是裴远山临阵退缩,十二世家本可以彻底消灭那个东西!"老人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血丝落在青铜门上,立刻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林隐扶住祖父,触手的冰凉让他心头一震。老人的体温低得不正常,而且...没有心跳。
"别怕。"祖父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只是把一部分魂魄寄存在灯里,这样才能维持封印。"他指向十二盏灯中最亮的那盏,"那就是我。"
林隐这才注意到,每盏灯旁都放着一个小小的牌位。祖父那盏旁边是"青峦林氏第二十七代玄机之位",而其他牌位上的名字...周、王、李、赵...正是当年与林家齐名的十一大风水世家。
"十二世家如今只剩我们林家了。"祖父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其他世家在那之后陆续遭遇'意外',血脉断绝...不是巧合。"
林隐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片青铜碎片:"这是我在实验楼发现的,上面有林家标记,但纹路和裴雪的法器一样。"
祖父接过碎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是...守门令的碎片。"他猛地抓住林隐的手腕,"裴雪给你看过什么?说了什么?"
"她说...林家守护的正是应该被释放的。"林隐被祖父的反应吓到了,"还说王志只是诱饵..."
"果然。"祖父松开手,神情凝重,"裴家想借你的手打开门。"
"我?为什么是我?"
祖父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向青铜门,从怀中掏出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通体碧绿,像是玉质,但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红色纹路。
"因为你是百年来唯一觉醒'真瞳'的林家血脉。"祖父将钥匙按在门中央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上,但没有转动,"真瞳是'钥匙'的标志。当年你曾祖父也有这样一双眼睛,所以..."
所以曾祖父是唯一活着走出门的人。林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族谱上曾祖父那页被撕掉——那不是耻辱,而是保护。
"三天后中元节,门会开启一刻钟。"祖父收回钥匙,"裴家一定会趁机行动。你的任务是——"
手机铃声突兀地打断了祖父的话。林隐尴尬地掏出手机,是林妙妙发来的定位和一条语音消息:"哥!我在实验楼废墟发现...啊!"
尖叫声后是重物倒地的声响,接着一个陌生的男声说:"想要她活命,一个人来实验楼地下室。带上钥匙。"
消息到此为止。林隐回拨过去,己是关机状态。
"是陷阱。"祖父按住他的肩膀,"裴家知道真瞳觉醒者能找到钥匙。"
"但妙妙..."林隐攥紧手机。堂妹的金线在他阴阳眼视野中突然变得极其微弱,像是随时会断。
祖父沉默良久,终于叹息一声:"钥匙可以仿制。"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翠绿的玉佩,"这是障眼法,能骗过一般人。真正的钥匙..."老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隐,"在你眼睛里。"
林隐浑身发冷:"什么意思?"
"真瞳觉醒者的眼泪,能暂时凝固门缝的黑气。"祖父递给他一个小玉瓶,"收集你的眼泪,滴在仿制钥匙上,能争取一些时间。"
林隐接过玉瓶,触感冰凉。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如果门开了会怎样?"
祖父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上一次开门是1898年,那年黄河改道,死了三十万人;再上次是道光年间,岭南大疫...每次开门,人间必有大劫。"
山体突然轻微震动,青铜门上的牛形浮雕也发出"咔哒"声,眼洞开始渗血。十二盏灯的火苗同时蹿高,变成诡异的蓝色。
"时间不多了。"祖父推着林隐往回走,"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门后的东西。它最擅长利用人心的弱点。"
走到洞口时,林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阴阳眼的特殊视野中,青铜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穿长衫,拄拐杖,面容模糊但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和林隐一模一样。
曾祖父的残影?还是门后那东西的幻象?
"隐儿!"祖父厉声喝止他的凝视,"别看!"
林隐猛地回头,跌跌撞撞地冲出洞口。外面的阳光刺得他流泪,他下意识用玉瓶接住一滴——泪水在瓶中变成了一颗小小的金色珠子。
下山比上山更难。林隐的头痛越来越剧烈,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色斑点。途经一片坟地时,他不得不靠在墓碑上休息,却惊恐地发现墓碑上的照片正对着他笑——是那个"虫医生"的脸。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郑毅发来的照片: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摊开在桌上,页眉印着"749局绝密"字样。照片聚焦在一段文字上:
「1983年7月,青峦山异常能量波动。林玄机带领林正岳等人进山三日,返回时抬着一口青铜棺。次日,山脚下三个村庄全体搬迁,原因不详。」
文字下方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年轻的祖父和大伯站在青铜棺旁,而棺盖上刻着的图案...正是十二生肖!
郑毅附言:「中午咖啡馆,有更重要的事告诉你。关于你父亲。」
林隐盯着最后三个字。父亲?父亲不是在他五岁时就车祸去世了吗?
山脚下,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大伯林正岳冷峻的脸:"上车,家里出事了。"
透过阴阳眼,林隐看到大伯胸口的金线断了一大半,断口处缠绕着实验楼那种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