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崇元帝指尖划过南楚密谍的密信火漆,突然将整叠证物砸在沈沛脸上:"朕的户部侍郎,何时成了南楚月痕司的掌灯人?"沈沛膝行欲辩,却被皇帝一脚踹中心窝,龙纹靴底碾着他胸前玉蝉:"这枚朕亲赐的'忠谨'玉蝉,倒成了通敌信物!"
谢玄度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浸透御医刚包扎的白布。皇帝冷眼瞥去:"谢卿这血,流得真是时候。"谢玄度喘息着从怀中掏出血书:"臣...昨夜在祠堂暗格发现的..."展开的绢布上,二房笔迹与太子印鉴交叠,赫然写着"借南楚之力除谢玄度"!
太子萧承衍猛地扑向谢玄度:"伪造!这是..."话未说完,谢玄度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箭伤:"三年前西境遇伏的箭伤!当时军报说是流寇...可这箭簇纹路..."他颤抖的手指沾血在案几画出纹样,竟与密信暗记一模一样。
皇帝瞳孔骤缩——三年前那场伏击,他记得太子曾力荐沈沛侄儿接管西境防务。此刻偏殿熏香突然爆出火星,仿佛映照着帝王眼中腾起的杀意。
殿外突然传来禁军急报:在沈沛别院搜出与南楚往来的金锭,底部竟打着户部赈灾银的官印!
"好个太子!好个沈沛!"皇帝怒极反笑:"朕让你监国理政,你监的是通敌卖国的政?"突然转头看向己然昏厥的谢玄度,话锋一转:"来人!把谢卿送去太医院,着十二名御医轮值——朕要他活着看见这场谋逆案的结局!"
冰冷刺骨的梅枝气息刺入鼻腔,谢玄度在一片昏黑中骤然睁开眼。胸膛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绷紧,每一口呼吸都像吸入碎刃。意识回溯,是崇元帝那淬着冰又燃着火的最后一句:“...朕要他活着看见这场谋逆案的结局!”
喉咙里堵着腥甜,他猛咳一声,视野模糊中映出太医院房梁上繁复的藻井。守在榻边的凌霄立刻俯身:“侯爷!”
“太...子...” 谢玄度挣扎着挤出两个血沫粘连的音节,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却像垂死挣扎的凶兽发出最后低吼。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凌霄,未尽之言如沉甸甸的铅块悬在空气中。
凌霄瞬间领悟,眼中闪过冷厉的寒光,声音如同冰碴撞击:“侯爷请安心!太子罪证,确、凿!”
这西个字如同重锤,敲碎了谢玄度最后支撑的强韧,再次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最后的意识里,是皇帝森然的允诺和“活着”两个字背后那深不可测的算计。他还得“活”下去,活着看,活着算。
养心殿。
龙涎香浓得化不开,掩盖不住字里行间的血腥味。崇元帝的眼神落在刚刚拟好的朱批谕旨上,指尖划过冰冷的玉石镇纸。
“京兆府尹李明德,攀诬构陷,罪在不赦,褫职下狱,三司会审。”
“太子萧承衍,” 他笔尖微顿,目光扫过跪在阶下心如死灰的身影,不带一丝温度,“身为储贰,失察下属,结交奸佞(沈沛),更有纵容构陷忠良之嫌,难辞其咎!即日起,圈禁重华宫,无旨不得擅出,闭门思过!”
“靖安侯谢玄度,” 他抬起眼,看向殿外太医院的方向,“奋不顾身,揭发巨奸,忠勇可嘉。着太医署悉心诊治,谢府一应人等,除二房叛族罪人外,均予赦免,无罪开释。”
阶下侥幸未被波及的谢氏族人猛地叩首,涕泪横流:“吾皇圣明!谢陛下隆恩!”
皇帝的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他的目光转向丹陛之下恭敬侍立的内侍监:“另有一旨,即刻传于谢府。”
内侍监恭敬上前。
“谢氏三房嫡女谢令仪,” 皇帝的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在安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温慧淑敏,深慰朕心。八公主性情跳脱,身边缺一个沉稳知礼的伴读。念其家逢变故,亦需静养心绪。即日入宫,于毓庆宫偏殿安置,陪伴公主,修身养性。”
“钦此。”
赦免...是赦免,却是以谢令仪入宫为代价!那紫禁城高墙之内,哪里是静养之地?分明是皇帝扣押在手、牵制谢玄度的又一道金锁!是悬在整个谢家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刃!
皇帝合上奏折,指骨轻轻敲在“谢令仪”三个字上,眼神深处一片幽冷的寒潭。赦免谢家?谢玄度赌上性命撕开的这血腥一角,他岂会让他们轻易脱身?让靖安侯最在意的侄女入宫,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放在他女儿身边,这才是真正的“保护”——也是最好的监视与筹码。
谢令仪奉诏入宫的命运,己成定局,无从更改,她静默地收拾着少得可怜的行装,八公主的毓庆宫,注定是她新的、更为凶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