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棚子里,空气仿佛凝固了。跳跃的火光将几张探进来的、涂满油彩的原始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们看看那簇在干草堆上欢快燃烧、散发着温暖和光明的神奇火焰,又看看坐在地上、满脸黑灰却带着“高深莫测”(其实是累瘫了)笑容的林语,最后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掉落了石矛、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战士——炎虎(林语内心暂定名)身上。
死寂持续了足足有十几秒,只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林语粗重的喘息。
终于,一个身材干瘦、脸上皱纹如同刀刻、身上挂着许多骨片和羽毛装饰的老者,拄着一根扭曲的木杖,缓缓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的眼神浑浊却异常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过火堆,最后落在林语身上。林语心头一紧:这气场,绝对是部落里的“话事人”级别!老巫医?长老?
老者(暂称骨杖长老)没有说话,只是用木杖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燃烧的草堆边缘。感受到那真实的、灼热的温度,他浑浊的眼眸猛地收缩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古老韵味的惊叹:“*#%……!@!”
周围的族人听到这声惊叹,顿时骚动起来,看向林语的眼神敬畏之色更浓,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骨杖长老缓缓首起身,目光如电,紧紧锁住林语。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话,语速不快,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确认仪式。他的目光在林语脸上、身上、特别是生火的木墩和钻杆上来回扫视。
林语头皮发麻。这老头气场太强了,完全不是炎虎那种首来首去的凶悍,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和未知力量的压迫感。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探究和审视。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回答(虽然无法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下场绝对比被炎虎一矛捅死更惨——比如被当成邪祟烧掉?虽然火是他自己生的……
“冷静,林语!沟通!必须沟通!”林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无视骨杖长老的质问,专注于自己的目标——水!干净的水!还有…保住小命!
他再次指向那个喝空了的果壳容器,然后做了一个夸张的“渴死”表情,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舌头夸张地伸出来,翻白眼。接着,他指向外面,做出从河里取水的动作。最后,他指向自己面前这堆珍贵的火苗,又指了指那个空果壳,双手做出一个“煮”的动作,然后放到嘴边,做出“喝”的样子,脸上配合地露出一个极其享受的表情。
“水!煮!喝!懂?”林语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用最夸张的肢体语言表达他的核心诉求。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骨杖长老眉头紧锁,显然在努力理解这“怪人”的哑剧。炎虎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捡起地上的石矛,但这次矛尖没有再对准林语,而是垂在身侧,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语表演。
周围的族人更是看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林语内心哀嚎:“天啊!对牛弹琴都没这么费劲!”他急中生智,目光扫过角落那堆风干的、黑乎乎看不清原貌的肉条。他强忍着恶心,爬过去扯下最小的一条,然后回到火堆旁。他用一根细树枝串起肉条,小心翼翼地凑到火苗上方烤了起来。
油脂被火焰炙烤,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远比生肉浓烈、但也似乎…更香一点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林语一边转动树枝,一边继续指着烤肉,又指指自己的嘴,再指指火,最后指向那个空果壳和水源方向,重复“煮”的动作。
这一次,效果似乎好了一点。
骨杖长老盯着被火烤得滋滋冒油、颜色变深的肉条,又看看林语,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是更深的探究。他似乎明白了林语想表达“火可以改变食物(和水)”。
“#%&*…@!”骨杖长老对着炎虎说了几句。炎虎点点头,转身挤出人群,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用更大兽皮袋盛着的、同样浑浊的河水。
林语眼睛瞬间亮了!有门!
炎虎将水袋放在林语面前的地上。林语顾不上道谢(也不会说),立刻行动起来。他小心地挪开一点燃烧的干草,在火堆旁清理出一小块平整地面,找了两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垒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灶台。然后他拿起那个最大的、原本用来盛“绿糊糊”的叶子碗(清洗?算了,没条件),小心地将浑浊的河水倒了进去。
在所有人好奇又敬畏的目光注视下,林语将盛满水的叶子碗,小心翼翼地架在了那两块石头上,让火苗能够舔舐到碗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棚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火焰的噼啪声和河水被加热时细微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架在火上的叶子碗上。浑浊的水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热气蒸腾。
林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叶子碗会不会被烧穿?水会不会溢出来浇灭火?这都是未知数。他只能全神贯注地盯着,随时准备调整。
终于,碗里的水开始剧烈翻滚,大量的气泡涌现——水开了!白色的水蒸气袅袅升起。
林语长长舒了一口气。成了!他赶紧用两根细树枝做成的简易“筷子”,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叶子碗从火上移开,放在旁边地上冷却。
滚水在碗中慢慢平息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浑浊不堪、充满泥沙和杂质的河水,在煮沸沉淀后,变得清澈了许多!虽然底部还有一些沉淀物,但上层的液体,己经呈现出一种相对透明的浅黄色。
林语等水稍凉,迫不及待地用手捧起一点,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小口。
“哈——”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虽然依旧带着淡淡的土腥味,但那股浓烈的腥涩和泥沙感几乎消失了!更重要的是,这是开水!理论上杀灭了大部分致病菌!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滋润着干涸的身体,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看!干净!好喝!”林语指着碗里清澈许多的水,又做出享受的表情,然后热情(且狗腿)地捧起碗,先递向骨杖长老,然后又递向炎虎。
骨杖长老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死死盯着碗里那变得“纯净”的水,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撼!浑浊的河水变成清澈之水,这在他们部落的认知里,近乎神迹!只有祭祀时,由大巫沟通神灵,才能得到一点点“圣水”!
他伸出枯瘦如柴、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碗边的水渍,放到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他浑浊的眼睛骤然爆发出精光!
炎虎也忍不住好奇心,学着长老的样子尝了一点,随即眼睛也瞪大了。这水…确实不一样了!那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淡了很多!
周围的族人看到长老和炎虎的反应,顿时骚动更甚,看向林语的眼神,敬畏之中开始掺杂了浓烈的好奇和一丝…期待?
骨杖长老深吸一口气,看向林语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审视和疑虑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惊疑、震撼、或许还有一丝…看到了某种可能性的激动?他缓缓放下手,对着林语,用一种极其缓慢、清晰,并且带着前所未有郑重的语调,开口了:
“*#…水…*” 他指了指林语碗里清澈的水。
“*%…火…*” 他又指了指那堆依旧在燃烧的火焰。
最后,他指向林语,用尽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谁?*”
虽然发音古怪,语调生涩,但林语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听懂了!不,准确说,是结合对方的动作和指代,他瞬间理解了这三个词的意思!
“水”!“火”!“你是谁”!
语言的大门,终于在他面前,被这碗滚烫的开水,撬开了一道缝隙!
林语强压住内心的狂喜,他知道,这是建立沟通的关键一步!他立刻指着自己,用同样缓慢、清晰的发音,模仿着对方的语调,努力回应:
“我…是…林…语!”他顿了顿,又指向那碗水,再指向火,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露出一个尽可能真诚(虽然脸上黑灰让效果打折)的笑容,“火…水…林语…弄!”
他用最简陋的词汇,宣告了自己的名字和“能力”——掌控火与水(的净化)。
骨杖长老眼中精光更盛,他缓缓点了点头,似乎理解了林语的意思。他对着炎虎说了几句。炎虎立刻转身,对着围观的族人吼了几句,人群虽然依旧好奇,但还是带着敬畏和议论纷纷散去了,只留下骨杖长老和炎虎在棚子里。
长老又指了指林语受伤的左腿,做了一个询问的表情:“*…伤…?*”
林语立刻龇牙咧嘴,指着自己疼痛的左腿,做出痛苦的表情:“痛!很痛!”
骨杖长老明白了。他对着炎虎吩咐了几句。炎虎点点头,很快拿来了几片捣碎的、散发着浓烈草药气味的糊状物和一些干净的(相对而言)软树皮。
长老示意林语躺下。林语看着那坨绿油油、气味刺鼻的草药糊,内心有点发怵:“这玩意儿…不会比那绿糊糊还毒吧?”但看着长老严肃的表情和炎虎在一旁虎视眈眈(现在是监督?),他只能硬着头皮躺下。
骨杖长老动作并不温柔,但很利落。他解开林语腿上原本粗糙包扎的、己经被血污浸透的兽皮条,露出那道狰狞的、有些发炎的伤口。林语倒吸一口凉气。长老用清水(浑浊的那种)简单冲洗了一下伤口,然后将那刺鼻的草药糊厚厚地敷了上去,再用干净的软树皮仔细包扎好。
一股清凉中带着火辣辣刺痛的感觉从伤口传来,让林语忍不住嘶嘶抽气,但神奇的是,那种持续不断的胀痛感似乎真的被压制下去了一些。
“*…睡…*”长老做完这一切,指着林语,又指了指干草铺,用命令的语气说了一个词。
林语听懂了“睡”的意思。他看着骨杖长老和炎虎,对方似乎暂时没有把他当邪祟烧掉的打算了。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裹紧兽皮,蜷缩在温暖的(有火堆就是不一样)干草铺上,对着长老和炎虎,努力挤出两个字:
“谢…谢…”
骨杖长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拄着骨杖转身离开了。炎虎则留了下来,默默地坐在棚子入口处,像一尊门神。他的石矛放在手边,但眼神不再是戒备,而是一种复杂的守护和…观察?
林语闭上眼睛,感受着火堆的温暖,腿上伤口的清凉刺痛,还有腹中那一点点食物和干净开水带来的慰藉。
“第一步…算是…苟住了吧?”他迷迷糊糊地想道,“明天…得想办法…学说话…还有…这草药…真TM…够劲儿…”
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在原始部落战士沉默的守护(监视?)下,林语疲惫不堪地陷入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相对安稳的沉眠。而在他不知道的部落中心,那顶最大的兽皮帐篷里,骨杖长老正对着一个造型古朴、刻满神秘纹路的骨器,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火光在他苍老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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