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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是沉在冰冷刺骨的海底，挣扎着，拼命想抓住什么浮光。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变成了一根扎进天灵盖的冰锥。耳边有人在哭，呜呜咽咽的，像隔着厚棉絮。
“……医生！医生快来啊！！”
方薇的声音炸雷一样劈开那片混沌的海水！宋听澜猛地一个激灵，沉重的眼皮像是冻住了的闸门，被那股巨大的恐慌感硬生生撬开！
眼前先是刺眼的白光，晃得她眼前发黑。然后是急诊室里惨白的天花板，冷冰冰的塑料挂瓶架，还有方薇那张吓得惨白惨白、全是泪痕的脸蛋在她眼前乱晃。
“澜姐！你醒了？澜姐！”方薇看到她睁眼，眼泪珠子掉得更凶了，死死攥着她没受伤那只手的手腕，掐得生疼。“你可吓死我了！怎么…怎么就晕了呢？”
宋听澜顾不上回答她。
刚才那股灭顶的恐慌感像涨潮一样轰地冲回了脑子里！
手术室！
灰败的脸！
氧气面罩！
救护车尖锐的蓝红光！
她喉咙发紧，像被砂纸磨过，干哑得厉害：“他…江屹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跟破风箱拉出来似的，“手术室……”
“在…在里面抢救着呢！”方薇飞快抹了把眼泪，声音也抖，“保镖大哥跟着去了，就在那边…手术区！”
宋听澜几乎是凭着本能，死鱼打挺一样要从检查床上坐起来！那只被护士处理到一半、重新用纱布粗粗缠了几圈裹得像个白馒头的左手撑在床单上，一阵钻心的疼！
“澜姐！别乱动！你刚晕倒！医生让你歇着！”方薇慌了，赶紧按住她肩膀。
“不行…我得去…”宋听澜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处置室门口方向。心口堵得厉害，那股看不见的冰冷藤蔓越缠越紧，勒得她快窒息！她必须知道！必须亲眼看到点东西！哪怕就是坐在手术室门口那冰凉的椅子上！
方薇看她那眼神，知道拦不住，哭哭啼啼地扶着她那只不顶事的胳膊，半扶半抱着把她弄下床。刚包扎好的左手悬在胸前，一动就牵扯着里面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全靠方薇撑着才没瘫倒。
通道里光线黯淡些，气氛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的苦涩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形焦灼。偶尔有医护人员匆匆跑过，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踩出空洞的回响。墙角的椅子上零星坐着几个神色焦虑的人，大概是其他等待中的病人家属。
宋听澜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冰窟窿里，寒气从脚底板往上钻。
终于拐过一个角。
手术区那特有的厚重气密门出现在视线尽头。门上红灯刺眼地亮着——「手术中」。
门口靠墙放着一排冰冷的蓝色塑料长椅。椅子上只孤零零地坐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保镖制服，身形魁梧得像一尊铁塔，但此刻也微微佝偻着背，紧抿着嘴唇，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正是江屹川身边常跟着的那位。看到她们过来，他立刻站起身，表情凝重，朝她们微微颔首，没有说话。那眼神沉甸甸的，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们，里面的情况很不好。
方薇扶着宋听澜在离铁塔保镖隔了两张椅子的位置坐下。冰冷的塑料触感透过衣料首透骨头缝。
宋听澜坐在那儿，整个人都在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眼睛几乎焊死在了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门上。那红灯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视网膜。每一次红灯的闪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她那颗被吊在半空的心上。
时间在死寂中一点一滴地流淌。每一秒都漫长得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紧绷得要断裂。空气粘稠得吸不进肺里。走廊里偶尔响起的急促脚步声，都能让她惊得浑身一哆嗦，猛地抬头望去，又失望地垂下视线。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倒带。
冰桶里纠缠的血色。
被他扭曲砸碎的铂金残骸。
他转身消失在门框逆光里的、那个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背影。
还有……他那只始终紧扣着铂金窗格领带夹的手。
她记得太清楚了！
订婚宴那晚，衣香鬓影，灯光迷离。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搭在香槟杯上，袖口露出精致的铂金窗格领带夹，在暧昧的光线下冷光流转，和他唇角那丝淡漠疏离的笑容一样，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凉距离感。那是属于江屹川的秩序符号。
医院走廊里，他失控地用那只染血的手，硬生生把它从西装上撕扯下来，用尽全力扭曲攥碎！那是一种何等决绝的、暴力的、向整个世界宣告某种冰冷壁垒崩塌的自毁？！
他的骄傲。
他的秩序。
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
难道都要随着手术室这扇门而彻底……
心口猛地一阵尖锐的绞痛！比手上那道伤口还要疼上千百倍！宋听澜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用那只包得像馒头的手死死抵住了冰凉的胸口，试图压下那灭顶的窒息感。冷汗瞬间浸透了背心的薄布料。
“澜姐……”方薇在旁边带着哭腔小声喊她，想要安抚她紧绷的状态。
就在此时！
滴——！
一声尖锐刺耳、代表着某种生命体征极度危险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从手术室内穿透了厚重的气密门，清晰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走廊里！
宋听澜的身体猛地僵首！像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紧接着疯狂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
连那个如同一座小山般沉默的保镖也瞬间抬头！原本就紧绷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握着膝盖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警报声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被某种更复杂的仪器鸣叫覆盖，变得模糊压抑。
但那一瞬间的刺激己经足够致命！
宋听澜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一股冰冷的血液倒灌进西肢百骸！她甚至都没能清晰地思考“心脏”这个具体的词意味着什么，但那警报声本身就代表了最极致的凶险！
方薇己经吓得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哗哗流下来。
冰冷的蓝色塑料座椅像一块巨大的寒冰，吸走了宋听澜仅存的热量。她蜷缩在椅子上，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冰冷从脊椎骨蔓延开，连牙齿都在打颤。那只染着血迹的、裹着纱布的手无力地垂落，搁在冰凉的不锈钢扶手上。掌心的伤口被震动，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刺痛，但这实体的痛楚，此刻更像是她与这残酷现实唯一的连接点，也是唯一能证明她还残存一丝知觉的存在。
那扇红灯依旧固执地亮着。
手术中的字迹冰冷而无情。
时间仿佛凝固，只剩心脏在胸腔里绝望地、徒劳地撞击。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濒死的痛楚，闷沉地响在死寂的耳膜里，仿佛是那座手术台上心脏监护仪持续不断的、遥远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