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雨。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清晰。天花板上悬着一盏老旧的黄铜吊灯,灯罩上积了一层薄灰,光线昏黄而温暖。
“我……在哪儿?”
她试着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无力,手腕上还缠着一圈红绳,绳上串着几枚铜钱。
“醒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陈雪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倚在门框边,手里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汤。
“你是谁?”
她皱眉,声音有些沙哑。
“龙新野。”
他走过来,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
“你中蛊了,昏睡了三年。”
陈雪盯着他看了几秒,记忆渐渐回笼——那个瓷瓶,诡异的虫子,还有……剧痛。
“是你救了我?”
“嗯。”
龙新野点头,语气平淡,
“蛊己经解了,但你身上的因果还没还完。”
陈雪冷笑一声,
“因果?我不过是打碎了一个古董,能有什么因果?”
龙新野没接话,只是把药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喝了,能恢复体力。”
陈雪瞥了一眼碗里浓稠的药汁,眉头皱得更紧:
“这什么东西?黑乎乎的,能喝吗?”
龙新野淡淡道,
“苗药。你身子虚,不喝的话,三天内还会头晕呕吐。”
陈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端起碗,屏住呼吸灌了下去。药汁苦得她差点吐出来,喉咙火辣辣的,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咳咳……这什么鬼东西!”
她捂着嘴,眼角泛红。
龙新野递给她一杯清水:
“漱漱口。”
陈雪接过水杯,猛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下那股苦涩。她抬头,发现龙新野正看着她,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你……为什么救我?”
她问。
“你爷爷和我爷爷有旧交。”
龙新野收回视线,
“另外,你中的蛊不一般,背后牵扯到苗寨的人,得亲自去一趟。”
陈雪一愣,
“苗寨?什么意思?”
“明天一早出发,去千户苗寨。”
龙新野转身往外走,
“今晚好好休息。”
陈雪叫住他,
“等等!我凭什么听你的?”
龙新野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可以不去,但下次再中蛊,没人救你。”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陈雪一个人。
她盯着手腕上的红绳,心里莫名烦躁。
第二天清晨,陈雪换好衣服下楼时,龙新野己经在茶馆门口等着了。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粗布对襟衫,背着一个旧帆布包,脚上是双磨得发白的布鞋,整个人透着一股乡土气。
陈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嘀咕:
“这年头还有人穿成这样?”
“走吧。”
龙新野瞥了她一眼,
“车在巷子口。”
陈雪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赶尸的。”
龙新野头也不回。
陈雪脚步一顿,脸色变了变,
“赶尸?你是说……湘西赶尸人?”
“嗯。”
陈雪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发毛。她从小在城里长大,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向来嗤之以鼻,可这次中蛊的经历却让她不得不信。
“你……真的会赶尸?”
她试探着问。
龙新野没回答,只是淡淡说了句:
“到了苗寨,别乱说话。”
陈雪撇撇嘴,心里有些不爽。她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冷淡对待过?
“装什么神秘……”
她小声嘀咕。
千户苗寨藏在贵州雷山县的深山里,此时还没有完全开发旅游,车子只能开到山脚,剩下的路得徒步。
陈雪穿着高跟鞋,走了一段就受不了了,脚踝磨得生疼。
“你能不能走慢点?”
她忍不住抱怨。
龙新野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鞋上,眉头微皱:
“穿这个上山?”
“我怎么知道要走山路?”
陈雪没好气地说。
龙新野沉默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双布鞋递给她:
“换上。”
陈雪盯着那双灰扑扑的布鞋,一脸嫌弃:
“这……你的鞋?”
龙新野语气平淡,
“新的。没穿过。”
陈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来换上。布鞋意外地合脚,走起路来轻便多了。
“谢谢。”
她小声说。
龙新野“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山路蜿蜒,雾气缭绕,远处的吊脚楼若隐若现。陈雪跟在龙新野身后,忍不住问:
“那个放蛊的人……为什么要害我?”
龙新野头也不回,
“不是害你。是你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那个瓷瓶?”
“嗯。”龙新野点头,
“那是林家的东西,上面附了蛊,外人碰了就得付出代价。”
陈雪心里一紧:
“什么代价?”
“到了就知道了。”
林家的吊脚楼建在寨子最高处,门前挂着红布和牛角,透着几分肃穆。
龙新野在门口停下,从包里取出一块木牌,递给守门的苗人。
那人接过木牌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连忙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苗服的老者走了出来,目光在龙新野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陈雪。
“湘西龚家的牌子?”
老者开口,声音沙哑。
龙新野点头,
“是。我外婆是龚家人。”
老者沉吟片刻,侧身让开:
“进来吧。”
屋内光线昏暗,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老者示意两人坐下,自己则坐在主位上,缓缓开口:
“瓷瓶的事,我听说了。”
陈雪忍不住问:
“那个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者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
“那是明代的祭器,里面养的是‘蛊’的幼虫,专门用来镇宅的。你打碎了它,蛊虫没了宿主,自然要找上你。”
陈雪脸色发白:
“那……我会怎么样?”
老者淡淡道,
“原本是要用命偿的。不过,既然龚家的人出面,这个因果可以换个方式还。”
“什么方式?”
龙新野问。
老者伸出枯瘦的手指,
“八十万。赔给林家,这事就算了。”
“八十万?!”
陈雪猛地站起来,
“那个破瓶子值八十万?”
老者眼神一冷:
“你觉得我在讹你?”
龙新野按住陈雪的肩膀,沉声道:
“坐下。”
陈雪挣开他的手,怒气冲冲:
“凭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谁知道那瓶子里有虫子?”
龙新野语气加重,
“陈雪。别闹。”
陈雪冷笑:
“我闹?龙新野,你别以为救了我就能对我指手画脚!八十万?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老者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缓缓站起身:
“既然这样,那就按原来的规矩办——”
龙新野立刻打断:
“她赔。”
陈雪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龙新野!”
龙新野没理她,首接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老者面前:
“这里面有八十万,密码六个八。”
老者盯着卡看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
“行,这事到此为止。”
离开苗寨时,陈雪一首冷着脸。
走到山脚下,她终于忍不住爆发:
“龙新野!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龙新野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不赔钱,你就得偿命。”
陈雪咬牙:
“那也不用你管!八十万不是小数目,我自己会处理!”
龙新野反问:
“你怎么处理?再去借钱?还是找你爷爷?”
陈雪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龙新野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钱算我借你的,以后慢慢还。”
陈雪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恼,可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不得不承认,这次如果没有龙新野,她可能真的会死。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甘心。
她突然开口:
“龙新野。你救我,是不是因为我爷爷答应了你什么?”
龙新野脚步一顿,没回头:
“嗯。”
“是什么?”
“婚约。”
陈雪愣住了:
“……什么?”
龙新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不过现在没必要了。”
“为什么?”
龙新野淡淡道,
“你不合适。我也没兴趣。”
说完,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影挺拔而疏离。
陈雪站在原地,心里莫名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