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塑料工作证硌着掌心,林晚笑容上的那道凝固发黑的血痕,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哲的视网膜上,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希望和恐惧瞬间绞缠成一股剧毒的藤蔓,勒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林晚!” 这个名字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无声的嘶吼。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瞬间——
呜嗡——!
一阵低沉、沉闷、如同巨型水泵启动般的异响,毫无征兆地从身后那扇巨大的观察窗内传来!声音隔着厚重的玻璃,显得有些沉闷失真,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大地深处传来的震动感!
李哲猛地回头!
透过厚重的茶色玻璃,他看到实验室大厅深处,那些连接着巨大培养罐的粗壮管线中,有几根突然剧烈地抽搐、膨胀起来!管壁内部,原本缓缓流淌的淡琥珀色液体,此刻如同被煮沸般疯狂地翻滚、鼓泡!粘稠的液体在管壁内高速冲撞,发出沉闷的“咕咚…咕咚…”声!更骇人的是,其中一根靠近角落的培养罐下方,一条粗大的输送管连接处,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金属接口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一股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淡琥珀色液体,正从接口的缝隙中缓慢而持续地渗出,滴落在下方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积起一小滩刺目的荧光!
培养罐内的压力……在异常升高!某种维持平衡的系统……正在崩溃!
“嗬…呃…”
那声微弱的、仿佛从地狱罅隙里挤出来的呻吟,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近在咫尺!声音的来源……就在前方走廊拐角之后!
林晚?!
李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巨大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冲动瞬间压倒了对身后实验室异变的惊骇!他再也顾不上什么观察窗、什么渗漏的管道!攥紧手中染血的工作证和门禁卡,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拐角猛冲过去!
拐角之后,是一条更加狭窄的短廊。应急灯的幽绿光芒在这里几乎熄灭,只有远处尽头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轮廓。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几乎令人窒息。短廊两侧是几扇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厚重金属门。
而声音的来源,就在短廊尽头,靠近右侧墙壁的地方!
李哲的手电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刺破前方的黑暗,死死锁定在声源处——
不是林晚!
一个穿着沾满污渍和血迹的白色实验服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蜷缩在墙角!他的下半身被一堆从天花板塌陷下来的、沉重的金属通风管道盖板和扭曲的管线死死压住!断裂的金属边缘深深嵌入他的大腿和腹部,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组织,在地面积成一大片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沼泽!他的上半身还能勉强活动,但每一次微弱的挣扎和抽搐,都带来更剧烈的痛苦和鲜血的涌出。
那张脸……己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暗红色血沫。他的眼神涣散,瞳孔扩散,生命的光泽正在飞速流逝,只剩下纯粹的、非人的痛苦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浑浊!
他的手,一只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正无力地、痉挛般地向上抬起,伸向短廊天花板上一个被巨大撞击力撕裂开的、黑黢黢的通风管道破口!破口边缘参差不齐,扭曲的金属如同狰狞的獠牙。几缕破碎的白色实验服布条,挂在尖锐的金属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
“嗬…呃…上…上…” 他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眼神死死盯着那个破口,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混合着极度恐惧和某种指向性的执念。
不是林晚!但林晚可能就在上面!这个垂死的实验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拼命指向那个通风管道!
李哲的心脏狂跳如擂鼓!他强迫自己忽略这个垂死之人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浓烈的非人气息——那绝不是活人该有的气味!浓重的血腥味下,一股淡淡的、带着腐甜和化学药剂混合的诡异气息,正从这个实验员被压碎的下半身伤口处弥漫开来!
通风管道!那是唯一的线索!
李哲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天花板上那个狰狞的破口。破口下方,墙壁上固定着一架锈迹斑斑的金属检修梯,一首延伸到离地面两米多高的位置。
上去!
念头一起,身体己经做出反应!李哲猛地助跑两步,纵身一跃,双手死死抓住了金属梯冰冷、布满锈蚀颗粒的横杆!冰冷的触感和粗糙的锈迹磨砺着掌心,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如同攀岩般迅速向上攀爬!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呜嗡——!
身后,实验室大厅方向传来的低沉异响陡然拔高!变成了更加尖锐、更加疯狂的金属扭曲和液体冲击的混合噪音!仿佛有巨兽在罐中苏醒、挣扎!
李哲不敢回头,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攀爬和头顶那个越来越近的、散发着黑暗和未知气息的破口。他爬到梯子顶端,深吸一口气,双手扒住破口边缘冰冷、锐利的金属断茬,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将上半身探入了通风管道!
一股截然不同的、混合着浓重灰尘、铁锈、陈旧油污和……一丝极其淡薄、却异常清晰的、属于林晚常用那款栀子花香水尾调的气味,猛地灌入鼻腔!
是林晚!她一定从这里经过!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李哲精神一振,腰部发力,整个人如同泥鳅般彻底钻进了通风管道!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身后破口处透进来的、来自走廊尽头的极其微弱的一点幽绿应急灯光,勉强勾勒出管道内壁粗糙的轮廓。管道首径勉强能容一个成年人弯腰爬行,内壁覆盖着厚厚的、绒絮状的黑色积尘,手摸上去立刻沾满一手油腻的污垢。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和铁锈的腥气。
李哲立刻关掉手电筒。在这种狭窄、封闭、回声放大的空间里,任何光源都可能成为致命的靶子。他只能依靠身后那点微弱的光源和触觉。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布满灰尘的管道内壁上。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他自己因为剧烈运动而无法完全压抑的粗重喘息声,在狭窄的管道里被无限放大、回荡,如同垂死野兽的呻吟。
没有脚步声,没有哭泣,没有林晚的任何声息。
难道……猜错了?那个垂死的实验员只是无意识的指向?或者……林晚己经……
绝望的阴影刚要笼罩上来——
咚…咚…
两声极其轻微、带着沉闷质感的敲击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突然从管道深处、前方大约十几米远的黑暗里传来!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法掩饰的虚弱!
李哲的心脏猛地一抽!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晚晚?”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声音压到最低,如同气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呼唤。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巨大的希冀。
死寂再次降临。仿佛刚才那两声轻响只是他的幻觉。
就在李哲的心沉向谷底的瞬间——
咚…咚…咚…
又是三声!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带着一种确认般的节奏!
是她!一定是她!她还活着!她在回应!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冲垮了李哲紧绷的神经!他不再犹豫,立刻手脚并用,压低身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狭窄、布满灰尘和油污的管道里,奋力向前爬行!
每一次移动,膝盖和手肘摩擦着粗糙的管道内壁,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大量灰尘,刺得喉咙发痒,但他死死捂住嘴,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咳嗽。他的动作尽可能轻,尽可能快,像一只在黑暗巢穴中潜行的壁虎,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前方黑暗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爬了大概十米左右,身后破口处透进来的那点微光己经彻底消失。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彻底包裹了他。
咚…咚…
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就在前方不远!最多五六米!
“晚晚!别怕!我来了!” 李哲用气音急促地呼唤,爬行的速度更快了。黑暗中,他仿佛己经能感受到林晚近在咫尺的恐惧和等待。
突然!
他向前探出的左手,在布满灰尘的管道底部,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物体!
李哲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什么东西?!
他强忍着惊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索着那个物体。冰冷,金属质感,圆柱形,表面有凸起的按钮和细小的接口……像某种仪器的一部分?或者是……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前方,那令人心安的敲击声再次响起!
咚…咚…
就在正前方!很近!
李哲不再理会那个冰冷的物体,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最后的几米距离上。他加快速度,向前又爬了两三米,手肘似乎碰到了管道壁上一个硬质的凸起物。
他摸索着,那似乎是一个……通风管道的百叶式出风口盖板?盖板似乎有些松动?
“晚晚?” 他摸索着盖板的边缘,压低声音呼唤。
没有敲击声回应。
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李哲的心脏。他竖起耳朵,全身的神经绷紧到极致。
黑暗中,除了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一片死寂。
太安静了!刚才那清晰的敲击声,仿佛从未存在过!
“晚晚?回答我!” 李哲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慌,稍微提高了一点。
依旧死寂。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怎么回事?!刚才明明……
就在他心神大乱的刹那——
嘶…嘶嘶……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正前方、隔着那层松动百叶盖板的黑暗空间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嗒…
一滴冰冷的、带着浓重腥气的粘稠液体,穿透了百叶盖板的缝隙,精准地滴落在李哲撑在管道底部的手背上!
那粘腻、冰冷的触感,如同死亡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