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防火门在李哲身后彻底关闭,隔绝了急诊大厅那令人疯狂的地狱交响曲。但门板沉闷的回响尚未在幽绿的楼梯井里散尽,那粘稠的、带着死亡节奏的脚步声,己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哒…哒…哒…
声音来自头顶。来自那片盘旋向上的、被幽绿应急灯勉强勾勒出轮廓的楼梯转角平台。
李哲猛地抬头,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幽绿的光线如同劣质的鬼火,吝啬地涂抹着那个从上层阴影里僵硬踏出的轮廓。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在它身上,沾满了深褐色的污渍和某种难以辨认的、粘稠的暗色。它的动作彻底背叛了人类的范畴——关节像是被锈死又强行扭动,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细微却清晰的“咯…咯…”声,那是骨骼在强行摩擦,是肌腱在撕裂边缘的呻吟。
它正以这种非人的姿态,一步,一顿,僵硬地向下踏来。
光线随着它的移动,终于吝啬地爬上了它的侧脸。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
皮肤呈现出一种泡水尸体般的、令人作呕的灰白浮肿,像吹胀后又迅速泄气的皮囊。左侧眼眶是一个黑洞洞的窟窿,边缘还挂着几缕暗红的碎肉和断裂的视神经,粘稠的绿色液体正缓慢地从中渗出,如同脓血。而它仅存的右眼……那曾经是眼睛的地方,此刻完全被一层厚厚的、暗红近黑的粘稠血块覆盖、凝结!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随时会滴落的污秽血痂!
它的嘴巴微微张开,下巴以一种脱臼般的角度无力地垂着。浓稠的、混杂着暗红血丝的绿色粘液,如同无法控制的涎水,不断从嘴角溢出、滴落。粘液落在冰冷的混凝土台阶上,发出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嗒…嗒…”声,在死寂的楼梯间里,如同死亡的秒针在无情倒数。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随着它的逼近,浓烈地扩散开来。浓重的、甜腻到令人窒息的腐败气味,如同盛夏暴晒数日的垃圾堆深处腐烂的动物内脏;刺鼻的、带着强烈化学刺激性的消毒水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如同高压电线烧焦了金属和血肉的焦糊腥气!这几种气味在空气中疯狂地搅拌、融合,形成一种混合着死亡、疾病和工业污染的、足以摧毁嗅觉神经的恶臭炸弹,狠狠灌入李哲的鼻腔!
呕——!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李哲死死捂住嘴,强行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水咽了回去。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几乎让他瞬间虚脱,但比这更强烈的,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
这不是人!
这是郑国明主任在三十秒内变异后的同一种东西!是急诊大厅里那些撕咬、扑杀的怪物!
它正朝着他走来!目标明确,步履僵硬却异常坚定!
跑!
大脑在尖叫!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双腿,肾上腺素如同高压蒸汽般在血管里奔流、咆哮!李哲甚至来不及思考方向,求生的本能瞬间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步步紧逼的恐怖身影,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楼梯间深处、朝着那盘旋向下的、被幽绿光芒勾勒出的冰冷台阶,一头扎了下去!
蹬!蹬!蹬!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井里骤然炸响,急促、沉重、凌乱,如同密集的鼓点,彻底撕碎了之前的死寂。每一步都重重踏在混凝土台阶上,震得脚掌发麻,回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复碰撞、叠加,显得无比刺耳而绝望。
不能停!绝不能停!
他不敢回头,但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哒…哒…哒…
那粘稠的脚步声,没有丝毫变化。没有因为他的狂奔而加快,也没有停顿。依旧保持着那令人窒息的、恒定的节奏,不疾不徐,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他的听觉范围之内!仿佛那怪物根本不在意猎物的挣扎,它只是笃定地、一步一顿地,沿着既定的轨迹,朝着猎物所在的方位,持续逼近!
这种绝对的、漠视一切的压迫感,比任何嘶吼咆哮都更令人绝望!它不是在追,它是在宣告!宣告无论你如何奔逃,最终都将在某个台阶,被它冰冷的、滴着粘液的手抓住脚踝!
向下!向下!向下!
李哲的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呼出的气息滚烫。汗水早己浸透了他的头发和后背的衣物,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幽绿的应急灯光在他狂奔的身影上飞速掠过,将扭曲的影子疯狂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忽略那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恶臭,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脚下陡峭的台阶和前方未知的黑暗。
一层…又一层…
防火门上的楼层标识在幽绿光线下飞快地掠过:急诊大厅(G)、地下一层(B1)、地下二层(B2)……
越往下,空气似乎变得更加阴冷潮湿。那股混合的恶臭中,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淡了一些,但另一种气味却悄然变得浓烈起来——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新鲜血液特有的铁锈味,混杂着内脏破裂后特有的、难以形容的甜腻腥膻,如同无形的帷幕,一层层加厚,沉沉地压在口鼻之上。
B3层的防火门出现在眼前。
李哲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一下,才堪堪扶住冰冷的金属扶手站稳。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要炸开,耳朵里充斥着血液奔流的轰鸣。他强迫自己抬头,看向那扇门。
门是半开着的。
一道大约二十公分宽的门缝,像一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正从门缝里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而那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正是从这扇门后汹涌而出!这味道太浓烈了,浓烈到几乎有了实质,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腔,扼住他的喉咙!
门缝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幽绿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李哲的心脏骤然缩紧。他屏住呼吸,强忍着胃部的翻搅和大脑的眩晕,颤抖着摸出手机,按亮了手电筒功能。
一道惨白的光柱,如同利剑,猛地刺破了门缝边缘的黑暗!
光柱照亮了门框下方的地面。
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如同肆意泼洒的劣质油漆,在地面上涂抹出大片大片不规则、黏腻的痕迹!而在那令人心悸的血泊边缘,一只断手赫然在目!
那是一只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袖子的断手!手腕处的断裂面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扯断,露出了白森森的碎骨和暗红色的肌腱、血管,断口处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下方粘稠的血泊里,发出微弱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嗒…嗒…”声。
手电光柱颤抖着,缓缓上移。
门缝内侧,靠近门轴的地方,一个穿着同样深蓝色保安制服的身影,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瘫靠着墙壁。他的脖子以一个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歪向一边,几乎被某种恐怖的力量完全拧断!他的胸口……那里是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空洞!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爪子或者野兽硬生生掏开了胸腔!破碎的肋骨如同折断的树枝,惨白地刺出皮肉,断裂的边缘挂着暗红的碎肉。胸腔内部……空空荡荡!心脏和主要的脏器……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些破碎的、被啃噬过的组织碎片,粘连在断裂的肋骨和脊柱上,暴露在惨白的手电光下,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保安的脸……李哲只看了一眼,胃里就再次翻江倒海!那张脸布满了深深的抓痕,皮开肉绽,一只眼球被完全抠了出来,仅连着一点视神经,软塌塌地挂在血糊糊的眼眶外。另一只眼睛圆睁着,瞳孔扩散到极致,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所承受的、无法想象的极致恐惧和痛苦!
“呃……” 李哲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生理不适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这就是地下三层!这就是林晚工作的“磐石”研究所外围的入口!保安……全完了!
哒…哒…哒…
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脚步声,依旧不疾不徐地、稳定地从上方的楼梯传来!距离……似乎更近了一些!那粘液滴落的“嗒…嗒…”声,混合着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在血腥味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前有地狱,后有追兵!
李哲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冷汗如同冰水般从额角滑落。他猛地关掉手电,惨白的光线瞬间消失,楼梯间再次被幽绿的死寂笼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大脑在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的撕扯下疯狂运转。冲进B3?那扇半开的门后面,是比楼梯间恐怖百倍的地狱!那个掏空了保安胸腔的东西可能还在里面!回去?往上跑?那个穿着病号服的怪物就在身后步步紧逼!
突然,他的目光死死盯在了那具保安尸体扭曲的腰间!
幽绿的光线下,一个硬质的黑色长方形轮廓,正卡在他染血的皮带扣上!
对讲机?!
不!不是对讲机!那是……门禁卡!保安身上配备的、可以刷开研究所特定区域的门禁卡!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火花,瞬间在李哲混乱的脑海中点亮!磐石研究所,安保等级极高,核心区域的门禁极其严格!普通的保安卡权限有限,但眼前这个……看制式,似乎是保安队长级别的?也许……也许它能打开通往某些关键区域的门?比如……应急通道?或者……林晚最后可能躲藏的地方?
拿到它!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瞬间压倒了恐惧!拿到那张卡,也许就多了一线生机!多了一条或许能通向林晚的路!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那令人作呕的腐败甜腥气也越发浓烈!
李哲的呼吸骤然停止。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将肺部灌满那混合着血腥和恶臭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犹豫了!
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猎豹,身体骤然压低,肌肉瞬间绷紧!他不再看那具恐怖的尸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腰间那张黑色的门禁卡上!
他动了!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半开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B3防火门猛冲过去!他的目标明确——尸体腰间的门禁卡!他计算着距离和角度,右手闪电般伸出,五指张开,精准地抓向那张卡!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卡面的瞬间——
“呃…嗬——!”
一声低沉、嘶哑、充满了非人渴望的恐怖嘶吼,毫无征兆地、如同炸雷般从那扇半开的防火门后、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猛地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