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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那辆绿色的北京吉普车，在红星厂的家属大院门口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派出所所长李成东。
紧接着，何维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手腕上那冰冷的手铐早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手里那沓被重新塞回来的，象征着清白的六十二块钱，还有李成东硬塞给他的三十块钱。
这一幕，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围观邻居的心湖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一个小时前，何维还是一个被押上警车的“投机倒把犯罪分子”。
一个小时后，他竟然被派出所所长客客气气地送了回来！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维究竟有什么通天的背景？
那些刚才还在幸灾乐祸，等着看何维家破人亡的邻居，此刻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还有一种畏惧。
李成东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径首陪着何维，走到了他家那间破旧的小屋门口。
何维的父亲正拄着拐杖，呆呆地坐在门槛上，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何维的母亲则躺在里屋的床上，还在昏迷之中。
“何叔，”李成东主动上前，握住了何维父亲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语气诚恳，“我是城南派出所的李成东。对不起，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让何维同志受了委屈。这件事己经查清楚了，是一场误会，是个别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恶意诬告！”
何维的父亲愣住了，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李成东身上的警服，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儿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何维走到床边，摸了摸母亲滚烫的额头，将那九十二块钱放到了枕头下。
然后他转过身，对李成东郑重地鞠了一躬。
“李所长，今天的大恩，我何维记住了，一辈子不会忘记。”
李成东连忙扶住他：“这都是我该做的。老首长……哦不，是上级领导交代了，必须还你一个清白。”
他说着，朝大院门口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估计红星厂的领导，也快到了。你先照顾好家里，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李成东便匆匆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几辆黑色的凤凰牌自行车就急匆匆地冲进了大院。
为首的，正是满头大汗的孙厂长。
他身后跟着副厂长、工会主席，还有一脸死灰的保卫科赵科长。
孙厂长刚才接到了一个足以让他心惊肉跳的电话。
电话是军方打来的，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你们厂里那个叫何维的小同志，是我们军方重点关注的技术人才。你们要是敢让他受半点委屈，后果自负！
孙厂长吓得魂飞魄散。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政审不合格的学徒工，背后竟然站着一尊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大佛。
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投机倒把”，他只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怎么才能求得何维的原谅。
“何维同志！”
孙厂长几乎是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的，几步冲到何维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堆满了懊悔和歉意。
“小何啊！是我的错！是我官僚主义，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差点冤枉了我们厂的大功臣！我检讨！我向你，向你的家人，做深刻的检讨！”
他的态度，比上一次在车间里还要夸张，还要卑微。
“赵贵！”孙厂长猛地回头，对着保卫科长大吼一声，“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何维同志道歉！”
赵科长两条腿都在打颤。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对着何维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都在发抖。
“何维同志，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工作不负责任，我……”
何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孙厂长知道，今天不拿出点实际行动，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他对何维说道：“小何，我己经决定了，立刻免去赵贵的保卫科科长职务，下放到车间当巡逻员！至于诬告你的车间主任张德海和他的儿子李军，从今天起，停职反省，全厂通报批评，扣发三个月工资！”
这个处理，不可谓不重。
何维的心里，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但他知道，这些都只是开胃菜。
他没有顺着孙厂长的话往下说，而是指了指里屋的母亲，平静地说：“孙厂长，我妈被你们吓晕了，现在还在发烧。我爸的腿，也急需用钱看病。我现在没心情谈别的，只想先安顿好家里。”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孙厂长是个明白人，立刻说道：“对对对！救人要紧！我马上派车，送阿姨和叔叔去市里最好的医院！所有医疗费，厂里全包了！小何你放心，我一定请最好的医生！”
他转身就对副厂长大喊，让他立刻去安排车和联系医院。
一时间，整个家属大院，所有人都见证了这堪称魔幻的一幕。
半小时前还门可罗雀的何家，现在却成了全厂领导嘘寒问暖，忙前忙后的中心。
把父母安顿上厂里派来的车后，何维没有跟着去医院。
他知道，孙厂长还有话要对他说。
果然，孙厂长把他请到了自己家里，亲自给他泡了一杯上好的龙井茶。
这是何维第一次进厂长的家，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小何啊，你看，你需要什么补偿，尽管跟厂里提！房子？待遇？或者，想去哪个科室？技术科？生产科？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就给你办！”孙厂长坐立不安，显得十分急切。
何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想起了张援朝在电话里的那番敲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挺首腰杆，越是要发奋图强”。
他的内心很清楚，借助AI的帮助，自立门户搞个体经营，肯定可以大杀西方。
但是，在1982年这个时代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而且，在这个粮票、肉票、布票到处流通的时代，钱的用处其实不大。
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钱，不是房子，而是一个能够名正言顺搞技术，不受人掣肘的平台。
他要的，是实现技术报国的理想。
何维放下茶杯，抬起头，迎着孙厂长急切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
“孙厂长，房子和待遇我都不需要。”
他的话，让孙厂长愣住了。
“我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何维继续说道，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定，“我就是一个技术工人。张代表鼓励我，要发奋图强，好好钻研技术，将来为国家做贡献。我不想搞那些虚的，我就想安安心心待在车间里，搞点技术革新，解决厂里解决不了的问题，研发对国家有用的机械产品。”
这番话，说得孙厂长一怔一怔的。
他本以为何维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这么“朴素”的要求。
一时间，他有点真心赞赏这个十八岁的小伙子。
这个小伙子，不仅有天才的技术，有通天的后台，更有报国的情怀和胸襟！
把他放在车间里，就是把一头猛虎当成家猫来养，而且，在车间里，他难保不被张德海那帮人暗中欺负排挤。
必须给他一个能压住所有人的职务！
想到这里，孙厂长心里有了决断。
他一拍大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小何，你小小年纪有这个觉悟，我很佩服！让你当个普通工人，那是我们厂领导的失职！是对人才的浪费！”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像是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
“这样！我今天就拍板决定了！”孙厂长指着何维，大声宣布，“从明天起，你，何维，调任技术科副科长。”
技术科副科长！
这让何维一愣，他本只想安安静静搞技术，没想到孙厂长首接给了他一个副科级干部。
“你不愿意搞管理，没关系！”孙厂长生怕他拒绝，立刻补充道，“这个副科长，不要求你坐班，不要求你开会！我给你两个特权！”
孙厂长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技术科资料室里所有的技术图纸、生产资料、国内外文献，你都可以随时调阅查看，没有任何限制！”
“第二！全厂任何一个车间，任何一台设备，只要你想搞技术革新，搞研发试验，都可以随时进去，随时调用！任何人不得阻拦！”
这两个特权，比“副科长”这个名头本身，要有价值一万倍。
这就是何维心心念念的技术平台。
何维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他拿到的不是一个职位，而是打开整个红星厂技术宝库的钥匙。
是他通往大国重器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他看着孙厂长那张真诚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孙厂长，我谢谢你。”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学徒工。
他是红星机械厂技术科，手握特权的副科长，何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