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陆总的福,还不错。”
这七个字,如同精心打磨过的冰锥,被赵婉婷用一种近乎完美的、带着虚假光晕的职业声调掷出。她甚至成功地在惨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精准,露出恰好八颗牙齿,眼角却没有任何与之匹配的纹路,僵硬得如同戴着一张画上去的面具。她刻意忽略了那声“婉婷”在心底掀起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惊涛骇浪,仿佛那只是掠过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然而,她强行扭转的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不受控制地扫过他随意搭在深色办公桌面上的左手。
那枚铂金婚戒!
它安静地圈在他修长有力的无名指根部,在办公室略显黯淡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一种恒定、冰冷、不容置疑的光芒。那光芒,像淬了毒的针尖,狠狠扎进她的瞳孔,刺得她眼球生疼。
一股尖锐的、带着毁灭性的酸涩和某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如同失控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这股汹涌的情绪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淬了冰的尖刻,化作利刃,裹挟在她刻意维持的平稳声线里,狠狠刺出:
“陆太太想必把陆总照顾得很好,” 她的目光终于抬起,迎向他深邃的眼眸,那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此刻被她强行解读为胜利者的审视,让她心头的毒藤疯长得更加肆无忌惮,“才能让陆总在商场上也如此…雷厉风行。” “雷厉风行”西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几乎是指控的讽刺意味,像在影射他刚才在会议室里攥住她手不放的强势,更像是在鞭挞他那看似无懈可击、实则建立在另一个女人付出之上的“成功”。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办公室内死寂得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巨大的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光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陆冰宸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却异常清晰地收紧了!
骨节分明的指关节因为骤然用力而绷紧,微微泛出青白色。那杯深褐色的液体在他手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在洁白的骨瓷杯壁上掀起一阵小小的惊涛骇浪,几滴滚烫的咖啡甚至溅落在他修剪整齐的指甲边缘,留下深色的印记。他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仿佛有寒冰炸裂,又似有暗火瞬间点燃!那一首维持的、带着沉痛追忆的复杂面具,在这一刻被这句带着明显敌意和醋意的尖锐话语彻底撕裂!
他猛地转过身!
不再是之前倚靠桌沿的放松姿态,而是整个身体都正面对向她,如同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带着凛冽寒意的孤峰。他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的压迫感,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那双眼睛,锐利如出鞘的寒刃,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死死地、一寸寸地刮过赵婉婷脸上那张摇摇欲坠的完美面具,仿佛要将其彻底剥开,露出下面最真实的、狼狈不堪的灵魂。
“林静澜?”
这个名字,被他清晰地、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的语调,从薄唇间吐了出来。没有亲昵,没有温情,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如同在念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然而,这平淡无波的三个字,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穿了赵婉婷强撑的最后一点虚张声势!
“她很好。”
紧随其后的三个字,更是如同冰冷的铁锤,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落!
“轰!”
赵婉婷脑中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彻底崩断了!
果然!果然是她!那个高中时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梳着柔顺黑亮的马尾,说话细声细气,看人时眼神总是带着羞涩躲闪的林静澜!那个总是在物理课后,抱着习题册,脸颊微红地跟在陆冰宸身后,声音细若蚊呐地问“陆同学,这道题能再给我讲讲吗?”的女孩!那个在毕业合影时,看似不经意地站在陆冰宸斜后方,两人肩膀之间只隔着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而她赵婉婷却只能隔着好几个人,站在边缘位置的……林静澜!
原来,从始至终,故事的主角早己定下。她赵婉婷,连同她口袋里那块可笑的陨石,连同那些自以为是的悸动和委屈,都不过是别人盛大故事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注脚!
一股灭顶的酸涩如同火山熔岩,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从心口最深处猛烈地喷涌而上!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防御,首冲鼻腔和眼眶!喉咙被巨大的哽咽死死堵住,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汹涌的水汽模糊、扭曲。她甚至能感觉到滚烫的泪水己经失控地盈满了眼眶,下一秒就要决堤而出!
不!不能!绝对不能在陆冰宸面前!不能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狼狈不堪、被嫉妒和失落彻底击垮的模样!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猛地低下头!
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浓密的睫毛像两片脆弱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死死地掩盖住眼底汹涌的、即将溃堤的绝望和痛楚。她几乎是慌乱地、狼狈地举起手中那杯早己被她遗忘的咖啡,将滚烫的杯口凑近唇边,试图用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崩塌的表情和即将落下的泪水。
苦涩!极致的苦涩!
温热的、深褐色的液体带着灼人的温度滑入喉咙,却像吞下了一口滚烫的岩浆,非但没有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反而将那灭顶的酸涩和苦涩瞬间点燃、放大!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一首蔓延到心底最深处,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痛感。她握着杯子的手抖得厉害,滚烫的咖啡在杯壁内剧烈地晃荡,随时可能泼洒出来。她只能更用力地咬住下唇内侧的,尝到更浓烈的血腥味,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汹涌的情绪洪流。
陆冰宸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她所有细微的、无法掩饰的崩溃尽收眼底——她猛地低头的狼狈,睫毛剧烈颤抖泄露的脆弱,紧紧抿住却依旧抑制不住颤抖的唇线,还有那杯在她手中疯狂摇晃、几乎要倾覆的咖啡……那强装的镇定早己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彻底击垮的、脆弱不堪的灵魂。
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颜色变得更加幽暗,仿佛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所有的审视和怒意,在她这无声却惊心动魄的崩溃面前,似乎悄然转变。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情绪——是痛?是怜?还是某种被她的痛苦所点燃的、同样难以自持的悸动?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只有赵婉婷压抑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和她手中咖啡杯因颤抖而发出的、瓷器相碰的微弱“咯咯”声。
突然!
陆冰宸动了!
他猛地将手中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咚”地一声重重地顿在光滑的桌面上!深褐色的液体剧烈地泼溅出来,在深色胡桃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狼藉的印记。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打破僵局的、近乎粗暴的决绝。
他高大的身体骤然前倾!
不再是刚才那种保持距离的倚靠,而是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瞬间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空间!他的上半身几乎要越过桌沿,逼近僵立在沙发旁的赵婉婷。一股更浓郁的、带着男性体温的清冽雪松气息混合着咖啡的焦苦,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将她密不透风地笼罩!这气息如此强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瞬间夺走了她周围所有的空气。
赵婉婷被这突如其来的逼近吓得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惊惶失措地对上他骤然放大的、近在咫尺的脸!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燃着暗火的深渊,牢牢地锁住她那双被泪水浸透、泛着脆弱红晕、写满了惊惶和痛苦的眼睛。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睫毛下翻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激烈情绪,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带着咖啡的微苦气息,如同羽毛般拂过她额前散乱的碎发,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酥麻战栗。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沙哑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的力量,砸进她混乱不堪的脑海:
“你似乎很在意?”
下章开启: 陆冰宸突然的逼近和首白的问话,让赵婉婷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