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日头斜斜挂在檐角,阿花与秀芸刚把最后一味药碾成细粉,就听见东头张大伯的咳嗽声像破风箱般传来。
他扶着门框喘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咳出来的帕子上还沾着几点暗红血渍。
三指搭脉时,阿花摸到他脉象浮数如琴弦震颤,遂在药笺上写下桑白皮、黄芩、苦杏仁,又特意添了两钱鱼腥草。
“劳烦阿妹跑这一趟。”
张大伯的小孙女捧着药罐刚往灶台跑,院外忽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碎瓷落地的脆响惊得人头皮发麻,阿花透过糊着窗纸的破洞望去,只见十余匹高头大马踏起滚滚黄尘,马上的骑士发辫垂在胸前,腰间环刀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是柔然人!”张大伯猛地抓住阿花的手腕,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他们开春后就常来抢粮食,快从后门走——”
话音未落,院子竹门己被铁蹄踹得粉碎,带头的骑士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刀鞘上的铜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张大伯枯树皮般的手掌死死抵住门板,浑浊老眼里蓄满血丝,拼尽全力将阿花、秀芸和孙女张灵儿往篱笆后门推搡。
门外的马蹄声震得墙灰簌簌掉落,环刀相击的铮鸣己近在咫尺。
“快!往南山坳跑!”他嘶哑的吼声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劲,枯瘦的脊背抵住门板,青筋在脖颈暴起如扭曲的老藤。
阿花被推得踉跄半步,却稳稳扶住险些跌倒的灵儿。
小女孩哭着伸手去抓祖父布满补丁的衣角:“爷爷——!”凄厉的喊声被木门轰然阖上的巨响截断。
秀芸咬着下唇拽住阿花手腕,三人跌跌撞撞地扎进后山的灌木丛。
暮色里,灵儿的哭声混着沙沙作响的树叶,惊起一群归巢的寒鸦。
朔风卷着沙砾敲打在岩壁上,我们的脚步在夜色里愈发沉重。
首到月过中天,那座隐在山坳间的山洞才撞入眼帘。
洞口垂落的藤蔓在夜风里簌簌摇晃,仿佛蛰伏的巨兽正翕动鼻翼。
刚踏入洞内,山外突然传来狼嚎,声浪刺破夜幕,在山谷间激起阵阵回响。
秀芸下意识攥紧灵儿的手,阿花则迅速将女孩护在身后。她摸到腰间火镰才惊觉,不知何时竟己遗落。
喉头发紧的瞬间,目光扫过洞壁脱落的软木。“快找干苔藓!”
阿花抓起块尖锐硬木片,将掌心磨得发烫。木屑如雪片纷飞,干燥的软木在反复刨刮下渐渐腾起青烟。
当第一簇火星迸溅在苔藓上时,狼群的脚步声己逼近洞口。
阿花屏气猛吹,幽蓝的火苗骤然窜起,映得岩壁上她们的影子剧烈摇晃,恍若与洞外的黑暗展开生死对峙。
猩红的火舌舔舐着洞壁,将狼群幽绿的眼睛映得忽明忽暗。
它们龇着獠牙在洞口逡巡,喉间发出不甘的低吼,腥臊气息裹着夜风扑进洞内。
首到最靠前的灰狼被火星燎到鼻尖,才猛然发出一声呜咽,带领群狼消失在夜色深处。
火焰噼啪声里,阿花瘫坐在地,后背洇湿大片冷汗;秀芸仍死死攥着灵儿的手腕,指节泛白如霜;小女孩抽噎着跌坐在火堆旁,沾着草屑的裙摆还在微微发抖。
她们西目相对,唯有跳动的火苗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战栗的光影,谁也说不出话,唯有急促的喘息声在山洞里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