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片在教室墙角发出轻微的嗡鸣,陆知夏哈着白气抄笔记时,听见前桌林小羽突然转头:"沈霁舟又没来,不会真被流感放倒了吧?" 她笔尖一顿,才发现最后一排的座位己经空了三天,窗台上他的保温杯还搁在老位置,杯壁凝着未干的水珠。
那天晨读课,沈霁舟伏在桌上咳嗽时,陆知夏就注意到他校服领口沾着片梧桐叶的绒毛。她数着他弯腰的次数,首到第五次剧烈的咳嗽震得课桌椅轻颤,才看见班主任匆匆赶来,扶着他单薄的肩膀往外走。经过她座位时,沈霁舟的书包带子扫过她的课本,露出里面半截航海日志,边缘画着细小的船锚图案。
流感来势汹汹,月考被迫推迟三天。陆知夏坐在医务室门口的长椅上,望着玻璃门内挂吊瓶的沈霁舟。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左手背上的留置针贴着医用胶布,腕间的旧电子表仍在滴滴走动。
"同学,要探病吗?" 护士阿姨的话惊醒了她。陆知夏慌忙翻开帆布包,取出用浅蓝色信封装好的笔记 —— 那是她熬夜整理的数学错题,每道题旁都用红笔标着 "注意三角函数象限",最后一页画着小小的帆船,船帆上写着 "早日康复"。
信封塞进他课桌缝隙的那晚,陆知夏失眠了。她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想起沈霁舟接过热可可时指尖的温度 —— 上周值日生打扫,她看见他蹲在地上擦泼洒的热可可,校服袖口沾着褐色的渍,却坚持不让她帮忙:"你手冻得发红,去暖气管边坐着。"
第西天清晨,沈霁舟终于出现在教室。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感冒未愈的沙哑:"作业传下去。" 经过陆知夏座位时,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课桌,一枚水果硬糖滚进她打开的铅笔盒,包装纸印着 "北海道限定" 的字样,是她在便利店见过的进口货。
"给我的?" 她抬头,撞见他迅速别开的眼。沈霁舟的耳尖红得比暖气片上的铁锈更鲜艳,手指无意识地着校服第二颗纽扣 —— 那是她在周记本上画过无数次的动作。
"周末... 去省会参加物理竞赛。" 他忽然开口,声音像融雪渗入泥土,"在车站看见这个,想着你喜欢樱花..." 尾音渐渐消散在晨读的朗朗书声里,陆知夏攥紧硬糖,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深冬的阳光斜斜切过教室,陆知夏望着沈霁舟放在桌上的保温杯,突然发现杯身上新贴了枚银色贴纸 —— 是艘小帆船,船尾写着 "霁月号"。她想起他课本里的船票,目的地圣彼得堡的日期,正是这艘船下水的年份。
元旦晚会在礼堂举行时,暖气片开得太足,陆知夏的毛衣领口沁出细汗。当沈霁舟被男生们哄上台时,她正低头给帆布包缝补拉链,指尖突然被针尖刺破。
"唱首俄语歌!" 林小羽的呼声让整个教室沸腾。沈霁舟站在讲台灯下,校服第二颗纽扣在光影里忽明忽暗。他低头看了眼掌心,陆知夏认出那是她夹在笔记里的樱花书签,边角还留着她画的小帆船。
前奏响起时,她听见俄语特有的颤音在空气中流淌。《山楂树》的旋律裹着暖气,漫过结着冰花的玻璃窗:"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己发出闪光..." 沈霁舟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纽扣,像在触碰某种秘密的信物。
副歌部分,他忽然望向教室后排。陆知夏慌忙低头,却看见自己映在搪瓷杯里的倒影 —— 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和他那天在医务室时一模一样。歌声落下时,礼堂爆发出掌声,她才发现掌心的血珠己染红了樱花书签的边缘。
散场时沈霁舟追上她,递来创可贴:"刚才看见你流血了。" 他的指尖掠过她的手背,带着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却比任何暖宝宝都更温暖。陆知夏盯着他手腕内侧的疤,突然想起物理竞赛那天,他冒雪回来给全班带了明信片,唯独给她的那张印着涅瓦河畔的落日,背面写着 "送给会画帆船的女孩"。
"你的俄语... 真好听。" 她低头贴创可贴,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棉花糖。沈霁舟笑了,露出整齐的虎牙:"我爸爸以前在造船厂工作,总放苏联老唱片。"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的梧桐树,树干上的疤痕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妈妈离开那年,他喝多了酒,把唱片摔碎在甲板上。"
陆知夏忽然想起他课本里的照片 —— 年轻的父亲抱着他站在造船厂前,背后是巨大的铁锚。原来那些俄语歌,是他与父亲共同的记忆,就像她总在周记本上写他的名字,是少女心事的秘密航线。
晚自习结束后,她在图书馆角落找到正在整理航海日志的沈霁舟。台灯的光晕里,他正在画新的船票,目的地栏写着 "宁城雪夜",日期是今天。陆知夏注意到他的笔尖在 "霁月号" 的船帆上顿了顿,添了朵小小的樱花。
"给你看样东西。" 她翻开自己的周记本,递到他面前。页面上贴着北海道硬糖的包装纸,旁边用蓝笔写着:"他的声音像融雪渗入泥土,让我心里的种子发了芽。" 沈霁舟的指尖在纸页上悬停许久,突然合上笔记本,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我... 该回去了。" 他慌乱地收拾航海日志,却碰倒了台灯。陆知夏伸手去扶,指尖与他的在灯柱上相触。暖黄的灯光里,她看见他瞳孔深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像落在雪地里的樱花,轻轻颤动。
雪是在午夜时分落的。陆知夏趴在窗台上,看见沈霁舟的自行车停在梧桐树下,车筐里的航海日志盖着片新雪。她摸出枕头下的硬糖,包装纸上的樱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突然想起他唱《山楂树》时,望向她的那一眼。
原来有些心事,就像纸页间的季风,看似无影无形,却在少年少女的心底,掀起层层叠叠的浪。那些未说出口的关怀,那些刻意收藏的小物件,都在时光的纸页上,写下最温柔的注脚。就像沈霁舟夹在她笔记里的樱花书签,就像她缝在帆布包上的小帆船,都是青春里,最动人的密码。
第二天清晨,陆知夏在课桌里发现新的硬糖,包装纸换成了雪花图案。她抬头望向最后一排,看见沈霁舟正在读俄语诗,指尖划过书页的速度却比平时慢了许多。当他抬头时,两人的目光在浮动的粉笔灰里相撞,像两片雪花,在温暖的阳光里,悄悄融化。
雪还在下,教室里的暖气片依然嗡鸣。陆知夏翻开周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12 月 31 日,晴转雪。他唱俄语歌时会摸第二颗纽扣,原来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而我的心脏,好像也被某个温柔的季风,吹得荡起了涟漪。"
窗外的梧桐树枝桠上积满了雪,像艘停泊在港湾的船。陆知夏摸着口袋里的两枚硬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不再那么寒冷了。因为有些秘密,正在纸页间悄悄生长,就像她和沈霁舟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终将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绽放成最美丽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