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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言和小王赶到霞飞路陈敬之的洋楼时，李妈正坐在厨房门口，对着一盆衣服发呆。她是个五十多岁的乡下妇人，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脸上刻满了皱纹，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悲伤。
“李妈，我们是巡捕房的，想再问你几个问题。”沈慕言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
李妈抬起头，看到沈慕言，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探长……我昨天都跟那个法国老爷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别害怕，李妈，”沈慕言蹲下身，“我们不是来为难你的。陈老板平时待你怎么样？”
提到陈敬之，李妈的眼圈红了：“老板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脾气怪了点，但对我还算宽厚。就是这一年来，他老是唉声叹气，夜里也睡不好，常常一个人在书房待到天亮。”
“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个叫苏曼卿的小姐？”沈慕言拿出那张黑白照片。
李妈接过照片，手猛地一抖，照片差点掉在地上。“是……是曼卿小姐……”她的声音颤抖着，“老板心里一首有她，从很多年前就有了。”
“很多年前？”沈慕言追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妈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地讲起了往事。原来，陈敬之年轻时在南洋做生意，认识了当时正在南洋留学的苏曼卿。苏曼卿家境贫寒，但才华横溢，尤其擅长临摹古画。陈敬之对她一见倾心，资助她完成了学业，两人也暗生情愫。但后来，陈敬之被家里逼着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苏曼卿心灰意冷，便独自回到了上海。
“老板心里一首觉得亏欠曼卿小姐，”李妈说，“后来老板夫人去世，他想去找曼卿小姐，可那时候她己经病得很重了。老板偷偷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生，还买了这栋房子想接她过来住，可曼卿小姐性子要强，不肯接受。”
“那苏曼卿小姐去世后，陈老板是不是很伤心？”
“可不是嘛，”李妈点点头，“曼卿小姐走后，老板像变了个人，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曼卿小姐的画发呆。后来，他就从那个姓赵的古董商手里买了那幅猫头鹰的画，说是跟曼卿小姐有关系。”
“跟苏曼卿有关系？”沈慕言追问，“怎么说？”
“我也不太清楚，”李妈摇摇头，“就是有一次，老板喝醉了酒，对着那幅画哭，说‘是我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它’，还说什么‘夜枭的诅咒’之类的胡话。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又不肯说了，只让我别多问。”
“夜枭的诅咒？”沈慕言想起了苏曼卿的噩梦和陈敬之书桌上的诗句，“他有没有说过那幅画的来历？”
“好像听他跟那个姓赵的吵过架，”李妈努力回忆着，“说什么‘这东西不该落在外人手里’，‘你答应过我会保密’之类的。后来姓赵的就经常来，每次来了都关在书房里密谈，不让任何人进去。”
就在这时，小王匆匆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探长，技术科来消息了，那幅画我们仔细检查过，发现画轴的空心处藏着这个。”
沈慕言接过证物袋，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月升子正，石破天惊，三缺一，缺一不可。”字迹娟秀，与陈敬之书桌上苏曼卿的信笺笔迹极为相似。
“这是苏曼卿的字！”李妈一眼就认了出来，“她以前给老板写信，就是这个笔迹！”
沈慕言盯着纸条上的字，陷入了沉思。“月升子正”，指的是时间，子时月升，也就是午夜十二点；“石破天惊”，可能指的是某个地点或事件；“三缺一，缺一不可”，显然是指需要三样东西，缺一不可。
“李妈，”沈慕言突然问道，“陈老板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藏品？除了那幅猫头鹰的画，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李妈想了想，犹豫着说：“老板书房里有个保险柜，平时都锁着，不让人碰。他出事前一天，还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好像是玉做的，上面也刻着个猫头鹰。”
“玉盒？”沈慕言心中一动，“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啊，”李妈摇摇头，“老板出事那天晚上，我收拾完就回自己房间了，第二天早上就发现老板……唉，那个盒子也不见了。”
沈慕言站起身，对小王说：“立刻查那个保险柜的下落，还有，全力寻找赵文轩的踪迹。另外，通知技术科，重点排查与‘猫头鹰’图案相关的古董和字画，尤其是明清时期的。”
离开洋楼时，雨己经停了，天边露出一丝微弱的阳光。沈慕言抬头望向二楼那扇窗户，仿佛又看到了陈敬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苏曼卿的死，陈敬之的亡，赵文轩的失踪，还有那神秘的玉盒和纸条，一切都指向一个隐藏在历史尘埃中的秘密。
他掏出那张从苏曼卿旧居找到的碎纸，上面画着的猫头鹰轮廓仿佛活了过来，正用阴鸷的眼神盯着他。“夜枭的诅咒”，陈敬之酒后的胡话，难道真的存在？还是说，这只是某个组织用来掩盖罪行的幌子？
“探长，你看这个。”小王突然指着洋楼外墙上的一个装饰性石雕，“这上面好像也有个类似的符号。”
沈慕言凑近一看，只见石雕的角落里，刻着一个极小的交叉钥匙和毛笔的符号，与那幅画上的一模一样。他心中猛地一震，看来这个符号并非偶然，而是与整个事件有着密切的联系。
“小王，”沈慕言沉声说道，“通知下去，凡是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内发现带有这种交叉钥匙和毛笔符号的地方，立刻上报。我们要找的，不仅仅是凶手，更是一个隐藏在沪上多年的秘密组织。而陈敬之的死，很可能就是因为他触碰到了这个组织的核心秘密。”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霞飞路上，却驱不散沈慕言心中的阴霾。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将会更加凶险，因为他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凶手，而是一张庞大而古老的黑暗网络。而那把解开一切的钥匙，或许就藏在“月升子正，石破天惊”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他去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