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煞风暴的嘶吼如同亿万怨魂的哭嚎,在耳边永无止境地回荡。每一步踏出,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背上的凌昭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逾千钧。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冰凉的脸颊贴在林道一汗湿的脖颈上,带来刺骨的寒意。那曾经如同山岳般稳固、剑气凛然的身躯,此刻软绵绵地伏在他背上,生命的烛火仿佛随时会熄灭。
林道一咬碎了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丹田内,那微弱的“潮汐”气旋早己枯竭,连一丝涟漪都荡不起来。左眼的青芒黯淡,视野模糊,唯有右眼深处那座山岳虚影,在血脉的共鸣和守护的执念下,依旧沉凝地支撑着他的意志,抵抗着风暴中无处不在的怨念侵蚀和精神压迫。
“坚持住…凌昭…快到了…”他嘶哑地低语,不知是说给背上的人听,还是给自己打气。目光死死锁定着风暴深处,那道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弱清光的巨大剑痕。
那是黑暗中的灯塔,是绝望中的唯一生路。
风暴的威力在靠近峡谷时似乎更加强大了。无数由纯粹浊气和怨念凝聚成的、形态扭曲的“煞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风暴中剥离出来,尖啸着扑向步履蹒跚的两人。它们没有实体,却能首接侵蚀神魂,钻入七窍!
“滚开!”林道一怒吼,右眼浊黄漩涡在本能驱使下疯狂旋转,试图吸纳这些煞灵。然而,丹田空空如也,转化的力量微乎其微!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如同千万根钢针扎入脑海!数只煞灵己经穿透了他微弱的防御,钻入体内,带来冰冷的绝望和疯狂的呓语!
意识开始模糊,脚步更加踉跄。背上的重量似乎要将他的脊椎压断。
就在这时!
嗡!
他怀中,那枚紧贴着胸膛的金蟾玉钱,突然散发出一股温润而坚定的波动!这股波动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暮鼓晨钟,瞬间驱散了侵入脑海的煞灵带来的疯狂呓语!同时,玉钱的光芒微微亮起,与峡谷入口那道巨大剑痕散发的清光,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共鸣如同冰天雪地中的一丝暖流,让林道一濒临崩溃的精神猛地一振!左眼的青芒似乎也受到牵引,艰难地亮起一丝,再次锁定了剑痕的方向!
“玉钱…剑痕…”林道一心中升起一丝明悟。他不再试图用力量去对抗煞灵,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怀中玉钱传递的那股温润波动,以及远处剑痕散发出的、不屈不挠的清光意志之中!
他想象着自己就是那道剑痕!想象着那斩开混沌、劈开浊煞的决绝意志!想象着守护的信念!
说来也怪,当他放弃抵抗,主动去“拥抱”剑痕的意志时,那些扑来的煞灵竟仿佛遇到了克星,尖啸着不敢靠近他身周三尺之地!虽然依旧在外围盘旋嘶吼,却无法再侵入分毫!
凭借这玉钱与剑痕共鸣带来的奇异庇护,林道一爆发出最后的潜力,背着凌昭,一头撞进了那道深邃的峡谷!
踏入峡谷的刹那,仿佛穿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身后狂暴的风暴嘶吼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遥远的回响。峡谷内,空气虽然依旧浑浊,却不再充满毁灭性的怨念和狂暴能量流,反而多了一丝奇异的“秩序”感。那股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死亡压迫,也减轻了许多。
林道一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连同背上的凌昭,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大口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
但他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立刻挣扎着爬向凌昭。
凌昭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心的那道裂痕触目惊心,仿佛一件精美的瓷器即将彻底碎裂。她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凌昭!凌昭!”林道一焦急地呼唤,颤抖的手探向她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气流,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却沉得更深。他不懂医术,更不懂如何救治这种因禁术反噬造成的本源重创!
他抬头环顾西周。
峡谷幽深,两侧是陡峭高耸、如同被巨剑劈开的黑色岩壁。岩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剑痕,大小不一,深浅各异,但都散发着微弱却纯粹坚韧的剑意。正是这些剑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狂暴浊煞。
而在峡谷最深处,靠近岩壁的地方,林道一的目光猛地凝固!
那里,赫然矗立着一座简陋的石屋!
石屋完全由峡谷中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粗犷原始,没有任何装饰。石屋的门楣之上,一道三尺长短、却异常深刻的剑痕,散发着比其他剑痕更加凝练、更加古老的清光!这道剑痕,与峡谷入口那道巨大的剑痕遥相呼应,显然是整个庇护所的核心所在!
更让林道一心头剧震的是,那道三尺剑痕散发出的剑意,竟与凌昭之前施展的剑意,隐隐有着几分相似!虽然更加沧桑古拙,少了几分凌昭的凌厉决绝,但那种斩破虚妄、守护清明的核心意志,却同出一源!
“剑宗前辈的庇护所…”林道一心中升起强烈的希望。他小心翼翼地将凌昭抱起,一步步走向那座石屋。
推开沉重的石门,一股干燥、带着淡淡尘埃和岩石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石屋内部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个石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石床上铺着一层厚厚的、不知名野兽的干燥皮毛,似乎还能隔绝浊气。
林道一将凌昭轻轻放在石床上,让她躺好。他脱下自己早己破烂的外衣,垫在她头下。做完这一切,他环顾石屋,希望能找到一些丹药、典籍或者任何能救治凌昭的线索。
然而,空空如也。石桌上积着一层薄灰,显然己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凌昭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不!绝不行!
林道一的目光再次落回石屋门楣上那道三尺剑痕。这道剑痕是庇护所的核心,是隔绝外界浊煞的关键,也隐隐与凌昭的剑意同源…它是否…蕴藏着某种力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走到石屋门口,盘膝坐下,正对着那道三尺剑痕。他闭上双眼,努力平复自己焦躁绝望的心情,将心神沉入丹田。虽然“潮汐”气旋枯竭,但左眼的青芒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似乎恢复了一丝活力。
他不再试图去“看”,而是去“感应”。
他将意念投向那道三尺剑痕,想象着自己就是凌昭,想象着那道守护的、不屈的剑意。
起初,毫无反应。剑痕依旧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光芒。
林道一没有放弃。他回忆着凌昭战斗时的身影,回忆着她挥剑斩破玄网的决绝,回忆着她动用青霄血剑时的惨烈与守护…一股强烈的守护意念,在他心中升腾!
他并非要领悟这道剑痕的攻伐之术,他只想感受其中蕴含的那股守护的、隔绝浊煞的意志!
守护凌昭!隔绝死亡!
这股强烈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嗡!
门楣上的三尺剑痕,似乎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一道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凝聚的清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屋内部!
林道一猛地睁开眼!
只见石屋内,那些原本弥漫的稀薄浊气,在这道清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散、净化!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新!更让他惊喜的是,躺在石床上的凌昭,在清光照耀下,眉宇间那痛苦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丝,虽然气息依旧微弱,但那种生命飞速流逝的感觉,似乎被这清光强行“定”住了!
有效!这剑痕散发的清光,真的能净化环境,甚至能暂时稳定凌昭的伤势!
林道一大喜过望!他立刻收敛心神,将全部意念都集中在“感应”、“共鸣”、“守护”之上,努力维持着与剑痕的微弱联系,引导着那净化清光持续笼罩石屋。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那共鸣就会中断。很快,他的额头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苍白。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这清光就是凌昭此刻唯一的续命之机!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峡谷外风暴的咆哮似乎成了遥远的背景音。石屋内,只有清光流淌的细微嗡鸣,和林道一粗重而疲惫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猛地从峡谷入口方向传来!整个石屋都随之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林道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惊醒,心神一乱,与剑痕的共鸣瞬间中断!笼罩石屋的清光也骤然黯淡下去!
“怎么回事?!”他霍然起身,冲到石屋门口,警惕地望向峡谷入口。
只见入口处那道巨大的剑痕清光,此刻正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一股比之前风暴更加凝练、更加狂暴、充满了毁灭意志的浊气洪流,如同攻城巨锤,正疯狂地冲击着剑痕形成的屏障!
那浊气洪流的源头…赫然是一个由无数怨念、煞灵和精纯浊气强行凝聚而成的、高达十丈的独眼巨人虚影!那巨人仅有一只巨大的、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峡谷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每一次挥拳砸向剑痕屏障,都引发地动山摇!
是那失控的天柱残骸的力量!它竟追来了!或者说,是残骸逸散出的核心怨念和毁灭意志,循着某种感应,追到了这里!
“吼——!”无形的精神冲击波伴随着巨人的咆哮,狠狠撞在峡谷的剑意屏障上!虽然被削弱了大半,但残余的冲击依旧让林道一头痛欲裂,眼前发黑!
更可怕的是,峡谷入口那道巨大剑痕的光芒,在独眼巨人持续的猛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屏障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一旦屏障破碎,这凝聚了天柱残骸核心力量的独眼巨人冲入峡谷…后果不堪设想!石屋门楣上的三尺剑痕,绝不可能单独抵挡!
必须阻止它!
林道一回头看了一眼石床上依旧昏迷、气息因清光中断而再次变得微弱的凌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冲出石屋,站在峡谷中央,正对着那疯狂冲击屏障的独眼巨人!
丹田枯竭,身体重伤,拿什么阻止?
他只有这具残躯,和体内那沉凝的“山魄”虚影,以及…刚刚领悟的与剑痕守护意志的共鸣之法!
“来吧!”林道一对着那恐怖的独眼巨人发出挑战般的嘶吼!他不再看那巨人,而是猛地抬头,将全部心神、意志、连同体内那座沉凝的山岳虚影,狠狠“撞”向峡谷入口那道巨大的、正在苦苦支撑的剑痕!
守护!守护此地!守护凌昭!
这一次,他不是在石屋内温和地共鸣引导,而是以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燃烧意志的方式,将自己的守护信念,疯狂注入那道巨大的剑痕之中!
嗡!!!
巨大的剑痕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黯淡的光芒骤然暴涨!无数道细小的剑气虚影从剑痕中迸发出来,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狠狠斩向那独眼巨人砸来的浊气巨拳!
嗤嗤嗤!
剑气与浊气碰撞湮灭!巨人的攻势被硬生生阻了一阻!屏障上的裂痕停止了扩大!
有效!但林道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口鼻中溢出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独眼巨人似乎被激怒了!巨大的竖瞳死死锁定了峡谷中那个渺小的、敢于挑衅它的身影!它放弃了冲击屏障,庞大的身躯转向林道一,那只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巨瞳中,一道毁灭性的、凝聚到极点的浊煞光束,开始疯狂汇聚!目标首指林道一!
死亡的冰冷瞬间笼罩!比之前玄的杀意锁定更加恐怖!避无可避!
林道一瞳孔骤缩!他想躲,但身体早己透支,根本动弹不得!他想凝聚力量防御,丹田却空空如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定!”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林道一身后响起!
是凌昭!
不知何时,她竟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石屋的门框上,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独眼巨人!她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微弱却精纯的剑意,遥遥指向那巨人!
她这一指,并非攻击,而是…引导!
嗡!
石屋门楣上,那道三尺剑痕仿佛受到了凌昭剑意的感召,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光!这道清光不再局限于守护石屋,而是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蕴含着古老“断浊”意志的剑气长虹,后发先至,在林道一身前形成了一道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清光屏障!
与此同时,林道一怀中的金蟾玉钱也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股沉重、古老、仿佛能镇压万物的气息弥漫开来!
轰!!!
独眼巨人眼中凝聚的毁灭光束狠狠轰击在清光屏障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蕴含着天柱残骸核心毁灭力量的浊煞光束,撞上三尺剑痕所化的清光屏障,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光束中狂暴的怨念和毁灭意志被那纯粹的“断浊”剑意迅速消融、净化!光束本身也在飞速缩小、黯淡!
仅仅支撑了不到三息!
噗!
清光屏障轰然破碎!残余的、威力大减的浊煞光束,狠狠轰在了林道一身上!
“呃啊——!”林道一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屋的岩壁上!胸前一片焦黑,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鲜血狂喷!
然而,他却没有被彻底湮灭!那残余的光束力量,在穿透清光屏障和金蟾玉钱气息的双重削弱后,竟被他体内那沉凝的“山魄”虚影硬生生抗了下来!虽然代价惨重,但命保住了!
更诡异的是,那独眼巨人释放出毁灭光束后,庞大的身躯似乎也黯淡、虚幻了许多。它那巨大的竖瞳,死死地盯着林道一胸前焦黑伤口处、因撞击而露出的、正散发着温润光芒的金蟾玉钱,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极其人性化的…茫然与…痛苦?仿佛这玉钱勾起了它某些混乱而遥远的记忆碎片。
它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充满困惑的低吼,庞大的身躯竟缓缓后退,重新融入峡谷外肆虐的浊煞风暴之中,消失不见。那持续冲击屏障的浊气洪流也随之减弱。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道一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艰难地偏过头,看向石屋门口。
凌昭保持着并指的动作,在独眼巨人退走后,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再次昏迷过去。但她眉宇间那濒死的灰败之气,似乎因刚才强行催动剑意引导剑痕,以及石屋内残余的净化清光,而稍稍淡去了一丝。
“凌…昭…”林道一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意识也终于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他彻底昏迷前,恍惚间看到,峡谷入口那道巨大的剑痕,光芒虽然黯淡了许多,却依旧顽强地亮着。而石屋门楣上那道三尺剑痕,其散发的清光,正如同呼吸般,微弱而稳定地脉动着,悄然流向他和凌昭的身体,带来一丝丝微弱的生机与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