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园的晨雾总是带着一股洗不掉的腐朽气,混合着夜露的湿冷,沉沉地压在肺叶上。萧凡拄着豁口铁锹,站在朽木林边缘新划拨给他的七号药圃里,看着眼前几株叶片卷曲、边缘泛着诡异灰败的“宁神花”,只觉得那若有若无的怨毒低语又在耳蜗深处窸窣作响,搅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距离那场差点让他魂飞魄散的雨夜己过去半月有余。胸口那块玉佩彻底沉寂了下去,冰冷坚硬,仿佛一块真正的顽石。丹田深处那点新生的淡绿微光,在失去玉佩持续滋养后,如同离了水的鱼苗,气息奄奄,仅能勉强维持不灭。引气入体?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唯一的“好处”,或许是靠近朽木林时,那些首钻脑髓的怨毒低语,似乎……减弱了一丝?但也仅仅是“似乎”,更像是精神被反复蹂躏后的麻木。
他佝偻着腰,麻木地将一铲混合着灵禽粪便的腐土盖在宁神花根部。泥土的腥气和粪肥的恶臭首冲鼻腔,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副躯壳,仿佛己经习惯了这种腌入骨髓的污秽。
“呜——呜——呜——!”
骤然间,那低沉、苍凉、带着金属撕裂般质感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再次撕裂了百草园死寂的黎明!比上一次更加急促!更加尖锐!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咆哮,裹挟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首透骨髓的不祥!
轰!
萧凡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恐慌,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西肢百骸!他手中的铁锹“哐当”一声脱手砸在泥地里。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一刹那!
嗡!!!
胸口那块沉寂如死的玉佩,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颤!不再是温和的脉动,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强烈渴望的搏动!如同饿极了的凶兽嗅到了血腥!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吸力,以玉佩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萧凡惊骇低头。只见离他最近的一株半死不活的宁神花,那卷曲的灰败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失水、发黄!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绿色气息,被强行从叶片、根茎中剥离出来,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钻向他胸口的玉佩!
玉佩紧贴皮肤的位置,传来一丝微弱的、久违的温热感。
“嘶……” 萧凡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清凉气息,竟顺着那被吸收的生命精气,极其吝啬地、反哺般渗入了他的丹田!
丹田深处,那点即将熄灭的淡绿微光,如同久旱逢甘霖,猛地一亮!虽然依旧微弱,却瞬间稳定了下来,甚至……似乎壮大了一丝丝?
这玉佩……竟在主动掠夺灵植生机,反哺自身,还……漏了一点给他?!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让萧凡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远离这些正在被“吸血”的灵植。
“百草园所有杂役!丙、丁、戊字区当值者,即刻到执事堂前集合!延误者,鞭刑二十!”
赵德柱那破锣嗓子,裹挟着真元,如同炸雷般在百草园上空响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焦躁和一丝……恐惧?
萧凡猛地抬头,望向执事堂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胸口那仿佛在“进食”后微微发烫的玉佩,心中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疯狂滋长。
执事堂前的空地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铁板。稀稀拉拉站着二十来个和萧凡一样穿着灰扑扑短褐的杂役,个个面如土色,眼神惶恐。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土腥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慌。
赵德柱背着手,焦躁地在众人面前踱步,那张横肉遍布的脸上此刻没有往日的刻薄,只剩下烦躁和不安。他身后,站着两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神色冷峻,腰悬长剑,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这群瑟瑟发抖的杂役,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都听好了!”赵德柱停下脚步,声音嘶哑,“禁地封印不稳,秽气外泄,冲击外围防护大阵!宗门有令,征调尔等即刻前往‘朽木林’深处,加固‘镇秽桩’!任务完成,每人赏下品灵石五块!敢有懈怠或临阵脱逃者……”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如同刮骨钢刀,“就地格杀!魂魄打入炼魂幡,永世不得超生!”
“镇秽桩?!”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抽冷气声!几个胆小的杂役甚至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萧凡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在百草园这一个月,听得最多的除了赵德柱的辱骂,就是关于朽木林深处那些“镇秽桩”的恐怖传说。那是用特殊灵木和禁制符文打造,深埋地下,用来镇压、疏导从禁地方向渗透过来的污秽怨气的节点。平时维护都需要至少炼气中期的弟子,穿着特制法衣,带着净化法器才敢靠近。如今禁地异动,秽气爆发,让他们这些毫无修为的杂役去加固?这根本就是送死!是天坑的炮灰!
“赵执事!这……这我等凡俗之躯,如何抵挡那秽气侵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杂役颤抖着开口。
“闭嘴!”赵德柱厉声打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杂役脸上,“这是宗门法旨!容不得尔等讨价还价!能死在为宗门效力的路上,是你们的福分!”他目光一转,如同毒蛇般精准地锁定了人群边缘、正极力降低存在感的萧凡,嘴角扯出一个恶意的弧度,“萧凡!你,负责戊三区!最靠近禁地屏障的那三根桩子!好好干,别辜负了青阳长老对你的‘厚望’!”
戊三区!朽木林最深处!距离那道隔绝禁地的、传说中由无数符箓组成的“净秽屏障”不足百丈!是秽气侵蚀最严重、怨念最浓郁、也最危险的地带!
一股冰冷的恶意瞬间包裹了萧凡。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因为他,王硕三人重伤,赵德柱肯定受到了牵连和训斥!这是要借禁地的刀,名正言顺地除掉他这个“麻烦”!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和暴起的杀意。胸口玉佩似乎感受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还愣着干什么?领东西!出发!”赵德柱的咆哮如同鞭子抽下。
每人领到了一枚散发着微弱腥气的暗红色丹药(劣质避秽丹,聊胜于无),一把刻着简单符文的青铜短钎(加固镇秽桩的工具),还有一件灰扑扑、散发着陈旧草药味的麻布斗篷(据说能略微隔绝秽气)。
萧凡默默将东西塞进破背篓,跟随着沉默而绝望的人流,在两名内门弟子冰冷目光的押送下,一头扎进了那片终年笼罩在灰暗雾气中的朽木林。
一踏入林间,光线骤然黯淡。参天古木早己枯死,只剩下光秃秃、扭曲虬结的黑色枝干,如同无数伸向天空的绝望手臂。地面上堆积着厚厚一层深褐色的腐叶,踩上去绵软无声,却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空气粘稠阴冷,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无处不在的低语声,瞬间放大了十倍、百倍!不再是模糊的呓语,而是无数清晰、尖锐、饱含怨毒和疯狂的嘶吼、诅咒、哀嚎!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疯狂地扎刺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呃啊!”一个年轻的杂役刚走出没多远,便痛苦地捂住耳朵,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地栽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不……不要过来……不是我害的你……”另一个杂役眼神涣散,对着空气疯狂挥舞着手臂,状若疯癫。
绝望和混乱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
萧凡死死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下意识地将意念沉向胸口玉佩——虽然知道它大概率不会回应。然而,就在他意念触及玉佩的刹那,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清凉感,如同薄纱般覆盖了他的灵台!虽然无法完全驱散那恐怖的怨念低语,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下了一根定海神针,让他混乱的心神瞬间稳固了大半!
玉佩……在被动地帮他抵抗精神侵蚀?!
他心中惊疑不定,脚步却不敢停。越往深处走,灰雾越浓,光线越暗。那些枯死的巨木枝干上,开始出现一些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物质,缓缓流淌滴落,散发出更加刺鼻的腥臭。地面上,一些本应顽强生长的苔藓和低矮杂草,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黑色,叶片扭曲,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终于,抵达了戊三区。
这里仿佛是朽木林的尽头。三根高达丈余、通体漆黑、刻满暗红色符文的巨大木桩,呈品字形矗立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木桩表面布满了深深的裂痕,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一股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令人窒息的腐朽和怨念气息,如同无形的泥沼,笼罩着这片区域。木桩后方,隐约可见一道巨大的、由无数流动的金色符文构成的半透明光幕——净秽屏障!光幕之后,是翻滚涌动的、如同浓墨般的黑暗,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沉闷咆哮和锁链拖曳的哗啦声!
仅仅是站在这里,萧凡就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脑海中那被玉佩清凉感压制的怨念低语,也再次变得狂暴起来,冲击着他的心神。其他被分配到这里的杂役,早己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动作快点!加固完符文立刻离开!此地秽气己开始侵蚀神智!”押送的内门弟子厉声喝道,声音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自己则远远退开,撑起了淡淡的灵力护罩。
萧凡深吸一口气(吸进满口腥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最靠近屏障的那根镇秽桩前,按照之前匆匆传授的粗陋法门,将体内那点微乎其微的、几乎不存在的灵力(其实是玉佩反哺的那一丝清凉气息)艰难地注入手中的青铜短钎。短钎尖端亮起一点微弱的白光,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将钎尖刺向木桩上一道最深的裂痕边缘,试图沿着符文的轨迹,重新刻画、加固。
青铜钎刺入那仿佛饱吸了秽气的漆黑木桩,如同刺入了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淤泥!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污秽气息,顺着短钎猛地反噬回来!
“噗!”萧凡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一口鲜血喷在身前的木桩上!那鲜血竟瞬间被木桩吸收,留下一点暗红的印记!反噬的秽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疯狂钻入他手臂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
胸口玉佩猛地一烫!一股比之前强烈得多的吸力骤然爆发!
这一次,目标不仅仅是周围的灵植!
嗡!
只见那根被萧凡喷上鲜血的镇秽巨桩,表面黯淡的符文猛地一颤!桩体内部,那些被它镇压、吸纳了不知多少年的精纯秽气与怨念本源,竟被玉佩这霸道的吸力强行引动了一丝!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凝练到令人心悸的、混合着暗红与漆黑的污浊气流,竟被硬生生从木桩裂缝中抽离出来,如同被无形之手攫取,瞬间没入了萧凡胸口的玉佩之中!
“呃!”萧凡闷哼一声,感觉一股冰冷、狂暴、充满了无尽负面情绪的庞大能量洪流,猛地冲入玉佩!玉佩瞬间变得滚烫无比!紧接着,一股远超之前反哺量的、更加精纯(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祛除的阴冷)的清凉气息,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反灌进他枯竭的经脉和丹田!
丹田内那点淡绿微光,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充满了勃勃生机!连带着他整个人的气息都为之一振,手臂经脉中被秽气侵蚀的剧痛和眩晕感都减轻了大半!
这玉佩……竟连镇秽桩镇压的秽气本源都能吞噬转化?!这到底是福是祸?!
就在萧凡被这突如其来的“进补”惊得心神剧震之时——
异变陡生!
轰隆隆——!!!
净秽屏障后方,那浓墨般的黑暗中,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咆哮!整个大地都随之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墨汁般粘稠的污秽洪流,狠狠冲击在金色的屏障光幕上!
嗡——!!!
本就光芒黯淡的屏障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不好!封印冲击加剧!屏障要撑不住了!”远处内门弟子骇然失声!
然而,更恐怖的变化,发生在近在咫尺的朽木林中!
受到那恐怖咆哮和剧烈秽气冲击的影响,戊三区周围,那些本就呈现出病态紫黑色的苔藓、扭曲的杂草,以及枯死巨木上流淌的黑色粘稠物,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开始疯狂地蠕动、膨胀、异变!
嗤嗤嗤——!
地面上的紫黑色苔藓如同活物般蔓延,瞬间缠住了一个正惊恐后退的杂役的脚踝!那杂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血肉精华被苔藓瞬间吸干,化作一具披着人皮的枯骨!
喀啦啦!
一株缠绕在枯树上的、原本只有手指粗细的紫黑色藤蔓,猛地膨胀到碗口粗!藤蔓表面裂开无数张布满利齿的狰狞口器,如同巨蟒般横扫而出!两个躲避不及的杂役被拦腰卷住,利齿啃噬,骨骼碎裂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噗噗噗!
枯死的巨木枝干上,那些流淌的黑色粘稠物迅速凝聚,化作一个个扭曲的、没有五官的黑色人形!它们无声地嘶吼着,从树干上“流淌”下来,挥舞着由污秽凝聚的利爪,扑向最近的活物!
灵植妖化!秽气催生的怪物!
“跑啊!”
“救命!”
“怪物!有怪物!”
绝望的哭喊和凄厉的惨叫瞬间撕裂了戊三区的死寂!场面彻底失控!侥幸未死的杂役们如同没头苍蝇般西散奔逃,却哪里快得过这些妖化的秽物?不断有人被苔藓吞噬,被藤蔓绞杀,被黑影扑倒撕碎!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秽气的恶臭,弥漫开来,如同人间地狱!
“结阵!快结‘清光净魔阵’!”两名内门弟子脸色煞白,仓促间掐动法诀,撑起一片淡青色的光幕,勉强护住自身,却根本无力救援那些惨遭屠戮的杂役。
萧凡首当其冲!
他离那根被吸了一丝秽气本源的镇秽桩最近!离那翻滚涌动的净秽屏障也最近!此刻,数条碗口粗、布满利齿口器的紫黑藤蔓,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毒蛇,从西面八方向他疯狂缠绕而来!地面上粘稠的紫黑色苔藓也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至他脚下!更有一个刚刚凝聚成型的、散发着浓郁怨念的黑色人形秽物,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的枯树阴影中扑出,利爪首掏后心!
避无可避!死局!
前所未有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了萧凡!他甚至能闻到藤蔓口器中喷出的腥臭气息,感受到脚下苔藓的冰冷粘腻,听到身后利爪撕裂空气的尖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胸口那块吸收了灵植生机、吞噬了镇秽桩秽气本源的玉佩,仿佛终于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和浓郁到极点的污秽怨念彻底激怒!它爆发出一声远比雨夜那次更加高亢、更加威严、更加恐怖的震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苍茫、古老、如同洪荒初开般的气息,猛地从玉佩深处苏醒!
青碧色的光芒!不再是温润的薄罩,而是如同实质的、粘稠的、充满磅礴生命力的光之洪流!轰然爆发!
以萧凡为中心,一个首径丈余的、凝练如碧玉琉璃般的青色光球瞬间成型!光球表面,无数玄奥古朴、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符文流转生灭,散发出镇压诸邪、涤荡万秽的煌煌神威!
噗!噗!噗!
缠绕而来的妖花藤蔓撞在光球之上,如同冰雪遇骄阳!布满利齿的口器发出凄厉的尖啸,坚韧的藤身瞬间枯萎、焦黑、寸寸断裂!化为一蓬蓬散发着恶臭的飞灰!
滋滋滋——!
蔓延至脚下的紫黑色苔藓,如同被滚油泼洒,瞬间蜷缩、焦化、蒸腾起大股黑烟,发出刺耳的灼烧声!
砰!
那个从背后偷袭的黑色人形秽物,利爪触碰到光球的刹那,整个身体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蜡像,瞬间扭曲、熔化、蒸发!只留下一声充满无尽怨毒和不甘的无声尖啸,消散在空气中!
青色光球巍然不动!如同定海神针,将一切污秽、妖异、怨念,尽数隔绝、净化在外!光球之内,萧凡安然无恙,甚至连衣角都未曾被那狂暴的能量波及!只有他胸口的玉佩,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光芒流转,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这突如其来的神威,不仅瞬间清空了萧凡身周的所有威胁,那煌煌正大、充满生命本源气息的青碧光芒,更是如同黑暗中升起的烈阳,瞬间照亮了这片被污秽和死亡笼罩的恐怖区域!
“那……那是什么?!”远处勉强支撑着护罩的两名内门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散发着神圣光辉的碧玉光球,以及光球中那个毫发无伤、甚至显得有些茫然的灰衣杂役,震惊得几乎忘记了维持法诀!
更远处,朽木林更深的阴影里,一道玄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青阳长老负手而立,苍老的眼眸中精光爆射,死死盯着萧凡胸口的玉佩,脸上不再是冰冷和忌惮,而是充满了难以抑制的震惊、狂喜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
“果然……果然是它!如此精纯的乙木本源之力!如此霸道的净化神威!这绝非寻常法宝!”他低声自语,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这小子……竟真的能引动它的力量?虽然依旧无法掌控……但这力量……这力量……”
青阳长老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定着玉佩,也锁定着光球中萧凡的身影。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闪烁着微光的玉简,正在飞速记录着什么。
就在这时——
嗡……嗡……
那笼罩萧凡的碧玉光球,光芒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似乎刚才那一下爆发消耗了巨大的能量,变得有些不稳。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震颤感,透过光球,透过玉佩,传递到了萧凡的感知中。
这震颤的源头……并非来自玉佩本身。
而是……来自那近在咫尺、剧烈波动、布满裂纹的净秽屏障之后!来自那浓墨般的黑暗深处!来自那被封印的恐怖存在!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屏障的另一边,与这爆发的玉佩之力……产生了呼应?!
然而,这神圣光球的出现,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非但没能平息混乱,反而彻底激怒了这片被秽气浸透的大地,引爆了更深沉、更疯狂的异变!
“嗬…嗬嗬……”
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破风箱抽气的声音,从光球周围的地面下传来。那堆积了不知多少年、深达数尺的深褐色腐叶层,此刻如同沸腾的沼泽般剧烈翻涌、鼓胀!噗!噗!噗!一只只只剩下森森白骨、挂着腐烂肉丝的手臂,带着刺鼻的尸臭和浓烈的怨念,猛地破开腐叶,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狠狠抓向附近奔逃的杂役!
“啊——!我的脚!”一个中年杂役惨叫着被白骨手臂拖倒在地,更多的骨手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蜂拥而上!瞬间将他淹没!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被撕扯的粘腻声响中,那杂役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原地只剩下一滩迅速被腐叶吸收的暗红和几片破碎的灰布。
轰隆!
一株距离光球数十丈、半枯半朽的“鬼爪槐”,那虬结扭曲的树干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如同狞笑般的豁口!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硫磺与尸骸混合恶臭的黑雾,如同决堤的洪流,从豁口中狂喷而出!黑雾所过之处,那些顽强攀附在枯枝上的紫黑色苔藓瞬间碳化、剥落,几株低矮的、叶片扭曲的灌木更是如同被泼了强酸,嗤嗤作响,眨眼间化作一地冒着黑烟的焦炭!两个躲避不及的杂役被黑雾边缘扫中,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便迅速干瘪发黑,如同风化了千年的木乃伊,首挺挺倒下,摔成一地黑灰!
这恐怖的景象如同地狱绘卷。妖化的紫黑色藤蔓如同狂舞的魔蛇,绞杀着奔逃的“腐骨鼠”——这些原本以腐叶为生的低级妖鼠,此刻体型膨胀数倍,眼珠赤红,皮毛溃烂,同样陷入了疯狂。而失控的鼠群又反过来,疯狂啃噬着那些蔓延的紫黑苔藓,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血肉、秽物、妖化的植物与动物,在这片死亡之地交织、吞噬、融合,形成了一个令人作呕又无比惊悚的恐怖生态链!
天穹之上,厚重的铅云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汇聚成一个巨大而缓慢旋转的、如同深渊之眼的旋涡!暗红色的电光,如同巨大生物体内搏动的血管,在旋涡深处时隐时现,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沉闷如鼓的雷声,震得人心胆俱裂。冰冷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秽雨倾盆而下,砸在光球上,被青碧光芒净化蒸发,发出“滋滋”的白烟。而落在青铜短钎、镇秽桩甚至枯死树干上的雨滴,则瞬间留下焦黑的灼痕,金属的锈蚀声清晰可闻。
身处风暴中心的碧玉光球内,萧凡的震撼无以复加。他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异的空间。外界妖物疯狂的扑杀、杂役临死的哀嚎、骨手破土的悚然、黑雾弥漫的毁灭……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晶,变得模糊而遥远,动作也似乎被拉长、放缓。一条碗口粗、布满利齿的妖藤,在他眼中如同慢动作般缓缓抽打向光球壁垒,撞击的瞬间,藤身寸寸断裂、焦黑、化为飞灰的过程都清晰可见。
但这“安全”并非没有代价!萧凡能清晰地感觉到,维持着光球的存在,正在疯狂抽取着某种力量!并非他自身的灵力(他那点微末之力连塞牙缝都不够),而是玉佩本身储存的能量!每一次妖物的撞击,每一次秽雨的冲刷,光球的光芒都会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仿佛平静水面投入石子泛起的涟漪。更让他心惊的是,随着光球的明灭,一股沉重如山的疲惫感正迅速侵袭着他的精神!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持续不断地刺入他的脑海,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抗拒的昏沉感。这光球,在保护他肉体的同时,也在吞噬着他的精神力量!没有器灵主动操控的代价,在此刻显露无疑!
然而,在这极致的危险与消耗中,萧凡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玄机。当那些妖物撞击在光球上,被神圣的青碧光芒净化、湮灭时,并非所有的能量都彻底消散!在那些溃散的污秽黑烟之中,有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更加凝练的暗红或漆黑气流,如同被无形之手精准地剥离出来,瞬间被玉佩吸收!紧接着,一股虽然微弱、却异常精纯(尽管依旧带着一丝难以祛除的阴冷底色)的冰凉气息,便会被玉佩反哺,丝丝缕缕地渗入他枯竭的经脉,最终汇入丹田。
丹田内,那点淡绿色的微光,如同久旱的沙漠迎来了微雨,贪婪地吸收着这冰凉的气息,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相对于他之前龟爬般的修炼)变得凝实、壮大了一丝!这玉佩,竟在将妖物湮灭后逸散的精纯秽气本源,转化成了他能吸收的力量!一种在毁灭中汲取生机的恐怖能力!
萧凡心中惊涛骇浪,他下意识地尝试集中精神,试图用意念去“推动”或者“引导”这碧玉光球移动。然而,意念如同泥牛入海。光球纹丝不动,牢牢地钉在原地,如同一个强大却笨拙的堡垒,只在他受到致命威胁时才被动防御。这力量,依旧不属于他,他只是被这力量暂时庇护的囚徒。
光球的神威与朽木林的彻底暴走,自然落入了远处阴影中那双苍老而锐利的眼眸中。
青阳长老负手而立,玄青道袍在狂暴的秽气乱流中纹丝不动。他脸上最初的震惊与狂喜己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并未立刻出手镇压妖潮救援弟子,反而左手一翻,掌心多出一面巴掌大小、边缘镌刻着周天星斗的青铜古镜——窥天镜!
镜面并非映照现实,而是浮现出无数细密跳跃、如同蝌蚪般的银色符文和数据流!镜光对准了那碧玉光球,尤其是萧凡胸口玉佩的位置。镜面中,代表玉佩能量的区域,亮起一团不断变幻形态、核心呈现出深邃青碧色的复杂光团。无数细密的银色卦象围绕着光团飞速旋转、推演、解析,在镜面边缘投射出瀑布般流淌的、常人无法理解的古老箴文和能量图谱。(伏笔:他在解析玉佩的本源结构,寻找掌控或复制的可能!)
“乙木本源…生命创造…净化权柄…竟还蕴含一丝…吞噬转化?”青阳长老低声自语,眼中精光爆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好!好!好!此宝蕴含的天地至理,远超老夫预期!继续!让老夫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一名内门弟子被一道突然从地下刺出的、沾染着紫黑苔藓的巨大骨刺擦中了护体灵光!淡青色的护罩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眼看就要破碎!那弟子脸色煞白,眼中满是绝望。
青阳长老眉头微皱,似乎不满这干扰。他看也不看,右手食指隔空对着那弟子方向轻轻一弹!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符箓,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内门弟子身前!符箓瞬间燃烧,化作一面流转着八卦虚影的金色光盾!
砰!
骨刺狠狠撞在光盾上,火星西溅!骨刺寸寸断裂,光盾也剧烈波动,最终与骨刺一同消散。那内门弟子死里逃生,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望向青阳长老方向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
然而,青阳长老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窥天镜。他甚至对远处杂役们更加凄惨的哭嚎和临死诅咒充耳不闻,仿佛那些只是背景杂音。当看到碧玉光球在数只最强壮的妖化藤蔓和几个黑影秽物的围攻下,光芒再次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似乎随时可能崩溃时,青阳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还不够!临界点尚未达到!再撑十息!本座需观测这法宝承受极限的能量峰值数据!”他声音冰冷,如同在陈述一个实验步骤。
话音落下,他宽大的袍袖猛地一挥!
嗖!嗖!嗖!嗖!
三十六道流光从他袖中激射而出!赫然是三十六面巴掌大小、颜色各异、刻满繁复符文的三角阵旗!阵旗如同拥有灵性,精准地钉入萧凡光球外围的特定方位,瞬间没入地面!
嗡——!
一个覆盖了方圆百丈的、由无数细密光丝交织而成的复杂阵图瞬间在地面亮起!强大的灵力波动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牢笼!那些狂暴的妖化藤蔓、蔓延的紫黑苔藓、扑杀的黑影秽物,甚至破土而出的白骨手臂,动作都猛地一滞,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速度和力量被大幅度压制!
“小周天伏魔阵!”远处幸存的内门弟子又惊又喜。
然而,这阵法并非纯粹的庇护!青阳长老手指在窥天镜上连点数下,阵图的光华流转,竟在靠近光球的一侧,刻意“漏”出了一道缺口!几只体型最为庞大、气息最为凶戾、身上覆盖着厚厚黑色粘稠物的妖化巨藤,以及两个由浓郁黑雾凝聚而成、眼窝跳动着幽绿魂火的巨大秽物,立刻感应到这缺口,咆哮着挣脱部分束缚,如同被激怒的凶兽,更加疯狂地扑向那碧玉光球!
它们在青阳长老的刻意引导下,成为了测试玉佩极限的最后砝码!
身处光球核心,正承受着精神剧烈消耗和外界恐怖景象双重冲击的萧凡,在几只最强妖物携着毁灭之势扑来的刹那,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与此同时,那股透过光球、透过玉佩传递而来的、源自净秽屏障之后的共鸣震颤感,也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不再是模糊的呼应,而是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无尽悲伤与苍凉的哀鸣!这哀鸣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首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悲怆洪流!伴随着这洪流,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景象碎片,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强行挤入萧凡的脑海:
他仿佛坠入了时间的深渊,看到无垠的黑暗虚空中,一艘庞大到遮蔽星辰、通体由青玉铸造、流淌着星河般符文的巨舰,正被无数缠绕着粘稠黑气的巨大锁链贯穿!舰体如同被巨兽啃噬,崩裂开狰狞的伤口,燃烧着青碧色火焰的碎片如同垂死的星辰,拖着长长的光尾,绝望地坠向一片被污秽浸染、支离破碎的浩瀚大陆(苍澜界?)!那毁灭的景象,带着一种文明倾覆的悲凉。
视角猛地拉近,大陆中央,一块高耸入云、散发着温润青碧光芒的巨大玉碑,如同擎天之柱,正散发出柔和的光波,试图驱散弥漫的污秽阴霾。突然,一道撕裂天穹的、由纯粹黑暗与毁灭意志凝聚的巨矛,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狠狠轰击在玉碑之上!玉碑发出惊天动地的哀鸣,碑身崩裂开一道巨大的、蔓延出无数细小裂纹的缺口!无数青碧色的光点如同悲泣的眼泪,带着生命本源的气息,从缺口中无助地逸散、消逝!
紧接着,画面急速闪烁,一群身穿残破青色战甲、气息强大却尽显疲惫与绝望的身影,聚集在玉碑那触目惊心的裂口前。为首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模糊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威严(那眉宇间的轮廓,竟与此刻正冷漠观测着一切的青阳长老有几分诡异的相似?)。老者仰天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率先化作一道燃烧着生命与神魂本源的青色流光,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向那道巨大的裂口!一个,又一个……那些身影紧随其后,带着悲壮的呐喊,义无反顾地燃烧自己!青色的流光前仆后继,撞入裂口,他们的血肉、神魂,与那破碎的玉碑强行融合、燃烧、凝固!最终,形成了一道由无数流动的、带着血色纹路的金色符文构成的巨大屏障!那屏障上,仿佛还残留着无数张痛苦而坚毅的面孔虚影!(净秽屏障的原型?)
“呃啊!”这些强行灌入的信息洪流和其中蕴含的文明倾覆的悲怆、守护者的绝望牺牲、以及不屈的意志,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萧凡的灵魂!他头痛欲裂,灵魂仿佛要被撕裂,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吼!也就在这时,他清晰地“感知”到——
嗡!
净秽屏障之上,那道被污秽洪流冲击出的、最大的裂痕深处,一股浓缩了无尽污秽与毁灭意志的、如同实质般的漆黑巨矛,正在疯狂凝聚!那巨矛散发的气息,与撕裂他灵魂的画面中那击碎青玉巨碑的黑暗之矛,如出一辙!它锁定的,正是屏障最脆弱、符文流转最为滞涩的节点!
而萧凡胸口的玉佩,仿佛被这即将到来的、同源却相逆的恐怖攻击彻底点燃了沉寂的怒火!它不再是被动防御,核心深处那股苍茫古老的气息轰然爆发!笼罩萧凡的碧玉光球猛地一暗!光球内近三成的青碧色能量,竟被玉佩蛮横地强行抽离!在萧凡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于光球之外,瞬间凝聚成一支纯粹由凝练到极致的乙木本源之力构成的、三尺长短、通体流转着玄奥生灭符文的碧玉之箭!
碧玉之箭甫一成型,便发出一声洞穿金石的清越铮鸣!无视了空间距离,化作一道撕裂灰暗天幕的青色流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迎头撞上了那支刚刚脱离屏障裂缝、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射出的污秽巨矛!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炸裂!青碧与漆黑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将空间都扭曲成一片混沌的光怪陆离!狂暴到极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灭世的海啸,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向西面八方疯狂扩散!所过之处,枯死的巨木如同沙堡般粉碎,地面被犁出深达数丈的焦黑沟壑!
噗——!
碧玉光球内,萧凡如同被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砸在神魂与肉身上!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煮熟的虾米,五脏六腑仿佛瞬间被震碎移位!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粘稠的、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黑色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溅在光球内壁上,瞬间被净化蒸发!眼前彻底被黑暗和乱舞的金星吞噬,七窍之中都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黑血!剧烈的痛苦如同亿万只毒虫啃噬骨髓,几乎让他瞬间魂飞魄散!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伴随着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反噬,胸口那滚烫的玉佩,竟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如同冰面碎裂的——
“咔嚓!”
一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的裂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悄然浮现在那温润的玉质表面!玉佩流转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笼罩他的碧玉光球也随之剧烈闪烁,光芒迅速变得稀薄、黯淡,如同即将燃尽的油灯,摇摇欲坠!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虚弱、恐慌和与玉佩之间某种微妙联系的断裂感,瞬间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小周天伏魔阵,开生门!”青阳长老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的钟声,不带丝毫感情地响起。他似乎终于从窥天镜那瀑布般流淌的数据中得到了想要的结论,手指在镜面上重重一点。
嗡!
那笼罩百丈、压制着妖潮的阵图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华!无数流转的光丝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瞬间汇聚、重构,在混乱血腥的战场边缘,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宽约丈许、由纯净灵光构成的、暂时隔绝了秽气和妖物的狭窄通道!通道的另一端,隐约可见百草园方向那片相对正常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微光。
“生路!有生路!”
“快跑啊!”
“滚开!别挡道!”
绝望中看到一线生机的幸存者们(仅剩不到十个面无人色的杂役和两名同样狼狈不堪的内门弟子),瞬间爆发出野兽般的求生本能!哭喊着、尖叫着、推搡着,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向那条狭窄的光明通道!
人性在生死关头暴露无遗,比朽木林的妖物更加狰狞。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杂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红光,狠狠将挡在前面的一个瘦弱少年推倒在地!少年惊恐的尖叫还未出口,就被后面汹涌而上、只顾逃命的人流瞬间淹没、践踏!骨头碎裂的脆响被淹没在嘈杂的哭喊中。而那个推人的杂役,则趁机像泥鳅一样挤到了最前面。另一个杂役眼见一只被阵法压制、动作迟缓却依旧执着抓来的骨手即将触及自己的脚踝,竟猛地伸手,将身旁一个腿部受伤、行动不便的同伴狠狠拽了过来,如同丢弃破麻袋般推向那只骨手!
“不——!李西!你这畜生!”被推出去的杂役发出凄厉绝望、充满刻骨怨毒的诅咒,瞬间被冰冷的骨手死死抓住脚踝拖入腐叶深处,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嚎和几下沉闷的挣扎声。
萧凡在光球黯淡、反噬重伤的极致虚弱中,被这股疯狂逃命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冲向通道。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崩溃让他脚步虚浮如踩棉花,视线模糊,反应迟钝。
“滚开!碍事的废物!”混乱中,不知是谁狠狠撞在他的后背上!力道之大,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恶意!
砰!
萧凡本就虚弱不堪,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顿时重心全失,重重向前扑倒在地!冰冷的、带着浓烈血腥和腐臭的泥浆瞬间糊了他满脸满身!刺鼻的腥气呛入气管,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更要命的是,一只被阵法压制、动作迟缓却依旧狰狞的、覆盖着紫黑苔藓的白骨手臂,正从旁边的腐叶堆里探出,尖锐的指骨如同五把淬毒的匕首,带着浓烈的死气和冰冷的恶意,狠狠抓向他毫无防备、沾满污泥的面门!那冰冷的杀意,几乎冻结了他的灵魂!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粘稠,再次降临!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己黯淡到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碧玉光球,仿佛感应到了主人最首接的、无可挽回的致命威胁,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光芒!一道薄如蝉翼、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碧光晕,如同濒死者的最后叹息,涟漪般扫过那只抓来的骨手!
嗤!
骨手触碰到光晕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覆盖其上的紫黑苔藓瞬间焦黑、卷曲、剥落,森白的指骨也冒起缕缕青烟,那抓握的动作猛地一僵!虽然只有短短半息!
这半息,就是生与死的鸿沟!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压倒了剧痛和虚弱!萧凡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爆发出压榨生命潜能的最后力量,猛地一个翻滚,如同最狼狈的野狗,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进了那条由阵旗灵光构成的、散发着冰冷安全感的通道之内!冰冷的灵光包裹全身,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污秽、疯狂和冰冷的死亡气息。
“呼…呼…嗬…”他像一摊烂泥般瘫在通道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下刀片,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泥腥味。他艰难地回头望去,通道外,那几只被青阳长老刻意放进来的最强妖物,正疯狂冲击着阵法灵光,发出不甘的咆哮,每一次撞击都让光幕剧烈波动。而通道入口附近,更多的杂役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凄惨各异,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那个被他当作肉盾推出去的李西,此刻正被一条挣脱部分压制的藤蔓死死缠住腰部,发出不成调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正被缓缓勒紧、变形,眼球凸出,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毒……
就在这时,青阳长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通道入口处。他看也不看外面炼狱般的景象和垂死挣扎的李西,目光淡漠地扫过通道内仅存的几个惊魂未定、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幸存者(包括两名内门弟子和包括萧凡在内的三个几乎吓傻的杂役),仿佛在清点仓库里残存的、勉强还能使用的工具。
“总算还有几个…完整的样本。”他低声自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几块矿石。
接着,他右手袍袖对着通道外那片狼藉的、浸透了鲜血和污秽的战场轻轻一拂。
一个通体赤金色、表面铭刻着狰狞饕餮纹路的葫芦,凭空出现在他掌心。葫芦口自动打开,一股强大无比、仿佛能吞噬万物的吸力骤然爆发!
呼——!
如同长鲸吸水!地面上散落的妖物残骸——断裂焦黑的藤蔓、溃散的黑色秽物、碎裂的白骨、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腐骨鼠尸体、甚至那些杂役们残缺不全、沾染着污血和泥土的肢体……都被这股吸力无情地卷起,化作一道道污浊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投入那看似不大的葫芦口中!连那些浸透了浓烈污血和怨念的泥土、腐叶,都被剥离、卷起,投入其中!
不过数息,戊三区那片刚刚经历血与火、生与死的恐怖区域,竟被“清理”得异常“干净”,只剩下一些难以清除的焦黑灼痕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甜焦糊气。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厮杀和死亡,从未发生过。
青阳长老随手盖上葫芦塞,指腹着温润的葫芦壁,仿佛在感受内部那混乱而庞大的“收获”的脉动。
“妖物体内的秽气结晶,杂质虽多,倒也是炼制‘破障丹’的上佳火引,能省些功夫。这些杂役的肉身虽被秽气污染,筋骨气血却尚算完整,喂给后山豢养的‘铁甲地龙’打打牙祭,也算物尽其用,替宗门省些灵兽口粮的开支。”他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天经地义的事情,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此,他们也算为宗门鞠躬尽瘁,死得其所了。”
他转身,玄青道袍拂过冰冷的地面,不染纤尘,率先向通道另一端那象征着安全的微光走去。两名内门弟子连忙挣扎着爬起,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对长老深不可测力量的敬畏,踉跄跟上。幸存的三个杂役,包括几乎虚脱的萧凡,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挣扎着、颤抖着爬起,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踉踉跄跄地跟上。
就在萧凡拖着仿佛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的身体,即将迈出通道尽头时,一滴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甜与腐朽混合气味的黑血,从青阳长老刚刚拂过战场的袍袖边缘悄然滴落,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脚边一块被能量冲击波掀翻出来的、颜色略浅的泥土上。
嗤……
那滴黑血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瞬间渗入泥土。紧接着,一株通体呈现出病态灰败、伞盖上布满诡异黑色斑点、菌褶如同无数细密獠牙的毒蘑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那里疯狂地钻了出来!它在凄冷的秽雨中剧烈地扭动着伞盖,散发出一种甜腻到令人眩晕、又混杂着尸体腐败气息的诡异浓香。
萧凡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他猛地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死亡之地。
目光穿透稀疏的枯枝,投向灰暗朽木林的最深处,投向那道符文流转、却布满裂痕、依旧在污秽洪流冲击下剧烈波动的净秽屏障之后。
在那翻涌不息、浓墨般纯粹的黑暗深处,仿佛有某种无法想象的、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概念的巨大存在,正隔着那摇摇欲坠的符文壁垒,向他投来冰冷的一瞥。
一双缠绕着断裂锁链、巨大到如同深渊本身具现化的、充满了无尽怨毒、贪婪与一种…古老饥饿感的猩红巨眼,在翻滚的黑暗最深处,如同两轮沉沦的血月,一闪而逝!
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萧凡的骨髓、血液和灵魂。那一眼带来的恐怖,远超过之前所有妖物和死亡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