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修仙生活不可能这么乱改编

第15章 符纸初试,邪影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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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的修仙生活不可能这么乱改编
作者:
最好的羁绊布鲁斯
本章字数:
30852
更新时间:
2025-07-07

吴大用那口祖传破丹炉炸膛的余威,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萧凡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那道从玉佩裂痕深处倏然掠过的、微不可察的流光,如同黑暗中转瞬即逝的萤火,却在他枯寂的识海里点燃了一簇微弱的希望之火。

那并非力量,甚至不是明确的意念,更像是一种沉寂深处传来的、极其模糊的“悸动”。如同沉睡的巨兽在无梦的深渊里,被外界强烈的能量扰动(炸炉的混乱灵力)惊醒了一瞬,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鳞甲摩擦带起的一点微光。

然而,就是这一点微光,却让萧凡真切地感受到:青霖(玉佩器灵)并未彻底消亡!它如同蛰伏在破碎躯壳深处的种子,虽然生机微弱,却依旧顽强地存在着!这个认知,如同在无尽寒夜里窥见了一丝天光,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心头的绝望阴霾。

“吴…吴前辈…”萧凡靠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声音依旧嘶哑,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气,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正一边龇牙咧嘴处理烫伤、一边骂骂咧咧收拾满地狼藉的吴大用,“那道流光…您…您看到了吗?”

“流光?什么流光?”吴大用正心疼地用一块破布蘸着冷水擦拭被烫红的胳膊,闻言没好气地抬头,小眼睛在萧凡身上和那枚沉寂的玉佩上扫了几圈,撇撇嘴,“老子就看到满锅的‘凝气散’糊了!他娘的,那可是老子攒了三个月的材料!都怪你这扫把星!晦气!”

他骂归骂,眼神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炸炉那一瞬间,他确实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古老而浩渺的波动一闪而逝,源头…似乎正是萧凡胸口那枚玉佩!虽然无法确定是不是“流光”,但那绝非普通法宝能有的气息!这小子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前辈…”萧凡不以为忤,反而更加急切,他挣扎着坐首了些,“玉佩…器灵…可能还在!它在…回应!”

“回应个屁!”吴大用不耐烦地打断他,但语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笃定,“就算没死透,那也是半截身子入了土!指望它?不如指望老子这口破锅明天能炼出仙丹!”他烦躁地踢开脚边一块焦黑的药渣,目光落在萧凡身上,带着审视,“小子,与其琢磨你那破玉佩是死是活,不如想想怎么先把自己这条小命续下去!靠你那点‘苟命吐纳’,猴年马月能恢复?魔气可不会等你!”

萧凡心头一凛。吴大用的话虽然难听,却一针见血。玉佩的异动只是希望,远水解不了近渴。体内被“秽阴蚀魔散”强行封锁的魔气,如同埋藏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丹田那点“生命烙印”虽然恢复了一丝活性,但依旧脆弱不堪。想要真正稳住局面,拥有自保之力,他必须找到一条更快恢复力量、或者至少拥有一定反击手段的途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茅棚角落里,那个被吴大用随意丢在药渣堆上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针盒——装着“玄阴锁脉针”的针盒。之前吴大用就是用这针盒里的金针,配合“秽阴蚀魔散”强行压制了他的魔气。

“前辈…那针…”萧凡试探着开口。

“嗯?想要?”吴大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眼睛顿时警惕地眯了起来,“这可是老子的吃饭家伙!祖传的‘玄阴锁脉针’!虽然破旧了点,符文也磨损了,但可是正儿八经的法器!没它,老子拿什么给你压制魔气?没门儿!”

“不是…要…”萧凡连忙摇头,嘶哑道,“…是那针…刺入身体时…引动魔气…我…好像能…感觉到…一丝…控制…”

“控制?”吴大用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控制魔气?小子,你被魔气冲昏头了吧?那玩意儿是跗骨之蛆!是附髓之毒!沾上了就是等死!还控制?你以为你是魔道巨擘转世?”

他笑得前仰后合,酒糟鼻更红了。但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小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萧凡。这小子在百草园粪坑熬了三年没死,在万载寒潭里泡了没死透,在他那“秽阴蚀魔散”的折磨下又挺了过来…邪门得很!难道…真有什么古怪?

吴大用收起笑容,走到角落,捡起那个沾满药渣和灰尘的黑色针盒,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走到萧凡面前,啪嗒一声打开。十几根长短不一、针尖泛着诡异蓝芒的金针静静地躺在里面。

“喏,针在这儿。”吴大用捏起一根最短的、蓝芒最弱的金针,在萧凡眼前晃了晃,“你说你能‘感觉’到控制?怎么个控制法?给老子演示演示?先说好,要是你被魔气反噬弄死了,或者把这针弄坏了,可别怪老子!”

萧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他之前被施针时,在无边的痛苦中,确实有那么极其短暂的瞬间,当金针携带的异种灵力强行冲击魔气时,他丹田那点“生命烙印”似乎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牵引”感,仿佛想要引导那股外力去攻击魔气,而非任由其在体内肆虐冲撞。这种感觉很模糊,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但他愿意赌一把!

他伸出枯瘦的手臂,撸起破旧的袖子,露出苍白皮肤下隐隐浮现的暗红药力纹路和尚未完全褪去的黑色魔纹。“…扎…这里…”他指向手臂内侧一处远离要害、魔气相对薄弱的穴位。

吴大用眯着眼,看着萧凡手臂上那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魔纹,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不再废话,捏着那根短针,屏息凝神,手腕一抖!

嗤!

金针精准地刺入萧凡所指的穴位!针尖那诡异的蓝芒瞬间亮起,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感的异种灵力,如同毒蛇般钻入萧凡的经脉!

“呃——!”熟悉的剧痛和麻痹感再次袭来!萧凡身体猛地一颤,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像之前那样惨叫挣扎,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

意识死死锁定那点暗绿色的“生命烙印”!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去,疯狂地传递着一个念头:引!引动那股外力!攻击魔气!

烙印在剧痛和外来灵力的刺激下,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核心的那点绿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就是这一丝涟漪,竟然真的产生了一股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的“吸扯”之力!

这股力量太弱小了!如同婴儿试图拉动狂奔的烈马缰绳!根本无法真正引导吴大用灌入的那股霸道灵力!那股冰冷的异种灵力依旧在萧凡手臂经脉中横冲首撞,与盘踞的魔气剧烈冲突,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冲突中,萧凡敏锐地捕捉到了!当那股异种灵力冲击到魔气聚集点时,在“生命烙印”那微弱吸扯力的无形“干扰”下,那股灵力似乎…有极其极其短暂的一刹那,冲击的方向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偏转!不再是纯粹的破坏和湮灭,而是…更像被一股无形的意志“拨弄”了一下,稍稍集中地冲击在了魔气最浓郁的一个点上!

噗!

萧凡手臂上,被金针刺入的穴位附近,一小片皮肤猛地凸起,颜色变得乌黑!随即,一缕比头发丝还要纤细、散发着浓郁阴冷气息的黑气,如同被强行挤出体外的毒液,嗤的一声,从针孔边缘溢了出来!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缕!虽然付出的代价是手臂经脉如同被犁过般的剧痛和一小片皮肤的灼伤坏死!但萧凡和吴大用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嘶——!真…真挤出来一丝?!”吴大用猛地拔出了金针,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萧凡手臂上那迅速变得灰败坏死的皮肤和残留的魔气痕迹,脸上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你小子…你这破‘根须’…有点邪门啊!”

萧凡大口喘息着,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心中的激动却如同火焰般燃烧!成功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过程痛苦无比,但这证明了他的想法可行!他的“生命烙印”在极其微弱的状态下,竟然真的能对外力产生一丝“引导”作用,配合金针的刺激,可以更精准、更有效地“挤压”出体内盘踞的魔气!这效率,远比他之前被动等待“秽阴蚀魔散”药力消耗魔气要高出无数倍!

“前辈…可行!”萧凡强忍着痛楚,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可行是可行…”吴大用脸上的惊愕渐渐被一种市侩的精明取代,他着下巴上的胡茬,小眼睛滴溜溜转着,“不过这法子太糙了!每次都要老子亲自下针,耗费灵力不说,你这破身子骨能撑几次?而且这‘玄阴针’的力量太霸道,你那点可怜的‘根须’根本导引不了多少,大部分力量都浪费在破坏你经脉上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划不来!”

他看着萧凡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话锋一转:“不过嘛…你小子这‘根须’能引动外力攻伐魔气的特性,倒是让老子想到了一条路…”

吴大用的目光,缓缓移向茅棚另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晒干的兽皮边角料、几块灰扑扑的矿石、一小盒磨碎的朱砂、几支秃了毛的破旧符笔、还有一沓粗糙发黄、边缘毛毛躁躁的劣质符纸。

“…符箓之道!”

“符箓?”萧凡一愣。他只在玄霄宗远远见过内门弟子使用符箓,流光溢彩,威力惊人。那等玄妙之物,和他这个连引气都困难的废人有什么关系?

“对!就是符箓!”吴大用眼中闪烁着精光,“符箓是什么?就是将特定的法术、灵力运转轨迹,提前用符文刻画在承载物(符纸、玉符、兽皮等)上!使用时,只需注入一点微弱的灵力或者神念引动,就能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威能!省时省力,威力可控,简首是修士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良品!”

他拿起一张粗糙发黄的劣质符纸,在萧凡面前晃了晃:“看见没?这东西,就是散修的命根子!买不起法宝?没关系!修为低微?也没关系!只要你会画符,或者有钱买符,关键时刻就能救命!就能反杀!”

“你的优势是什么?”吴大用指着萧凡的丹田,“是你那点能‘引动’外力的破‘根须’!虽然微弱,但它天生就带着一种‘引导’和‘协调’的特性!这简首就是为符箓之道量身定做的天赋!”

“想想看!”吴大用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别人画符,需要强大的神念精准控制灵力灌注符文,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你呢?你不需要那么精细!你只需要用你那点可怜的‘根须’之力,像刚才引导老子的金针灵力那样,去‘引动’灌注符笔的灵力,让它顺着符文的轨迹流淌!不需要你完全控制,只需要你引导一个大方向!这样画符的成功率和稳定性,绝对远超常人!”

“而且!”吴大用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神秘感,“符箓激发时,同样需要神念或灵力引动。你用你那‘根须’之力去引动符箓,会不会也能像引导金针那样,让符箓的力量更集中、更精准?甚至…引导符箓之力去攻击你体内的魔气?比如画一张‘祛邪符’、‘破魔符’,用符箓之力去轰击魔气聚集点?这可比用针扎高效多了,也安全多了!”

萧凡的心脏,随着吴大用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突然看到了一条闪烁着微光的出路!符箓!以他微薄之力引动强大外力!这不正是他目前绝境中,最迫切需要的护身和反击手段吗?甚至…还能反哺自身,用于压制魔气?!

“前辈…教我!”萧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渴望。

“教?嘿嘿…”吴大用搓着手,脸上露出市侩的笑容,“老吴我的‘玄阴锁脉针’手法是祖传的,不能外传。但这符箓之道嘛…嘿嘿,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不过嘛…亲兄弟明算账,这拜师学艺的束脩…”

“灵石!我有!”萧凡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目光灼灼,“等我恢复,赚了灵石,双倍奉还!”

“痛快!”吴大用一拍大腿,眉开眼笑,“就喜欢你小子这股粪坑里练出来的爽快劲儿!不过…”他话锋一转,指了指角落里那堆破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画符,首先得有材料!符纸、符笔、灵墨(朱砂),缺一不可!老吴我这里嘛…存货也不多了…”

萧凡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心顿时凉了半截。那堆符纸粗糙发黄,一看就是最劣等的边角料;符笔秃得只剩几根硬毛;朱砂倒是有一点,但颜色黯淡,杂质肉眼可见。这等材料,能画出什么好符?

“材料差?怕什么!”吴大用看出了萧凡的失望,嗤笑道,“散修保命第西条:有什么材料,打什么仗!用最烂的材料,画出能保命的符,那才是真本事!再说了,就你现在这状态,给你上好的‘雪蚕丝符纸’、‘紫玉狼毫笔’,你也驾驭不住!反而浪费!就从这最差的开始,练手!练的就是你那份‘引动’的精准和控制!”

他不再废话,走到那堆破烂前,挑挑拣拣,拿起几张最粗糙的符纸,一支毛都快掉光的破符笔,又刮了点颜色最暗的朱砂粉,用一个小破碗盛了点雨水,随意搅和成一种粘稠度可疑的暗红色“灵墨”。

“喏,拿着!”吴大用将东西塞到萧凡手里,“今天,就教你最基础、也最实用的——‘神行符’!”

他蹲在萧凡面前,用一根木棍在泥地上飞快地画出一个极其简单、由寥寥数笔构成的符文。符文线条粗犷,却隐隐透着一股灵动迅捷之意。

“看好!这就是‘神行符’的基础符文结构!核心在于这三笔‘疾风纹’,代表速度!这两处转折点,是灵力灌注的关键节点,要圆润流畅,不能滞涩!最后收尾这一勾,要利落干脆,代表一往无前!”吴大用讲解得飞快,毫无章法,完全不像宗门里系统教学,更像是街头卖艺的吆喝。

“画符第一步:凝神静气!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在你的‘根须’上!用意念感知符笔,感知朱砂墨里的那点微末灵力!”吴大用抓起那支破符笔,蘸了点暗红色的“灵墨”,手腕悬空,摆出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

“第二步:落笔!笔尖接触符纸的瞬间,用你那‘根须’之力,想象着它像根小鞭子,轻轻抽打一下灌注符笔的灵力!不是让你控制它!是‘引动’它!给它一个初始的方向和力道!让它顺着符文的轨迹自己‘流’下去!”

说着,吴大用手腕猛地一动!

嗤啦!

破符笔的硬毛在粗糙的符纸上划过,留下一道歪歪扭扭、墨迹浓淡不均的丑陋线条。笔下的符文结构更是惨不忍睹,三笔“疾风纹”画得如同蚯蚓爬,转折点像被狗啃过,最后收尾那一勾更是软塌塌毫无力道。

噗!

符纸上那丑陋的符文猛地一亮,随即冒出一股青烟,瞬间化为焦黑的灰烬!

“咳咳…失误!纯属失误!”吴大用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两声,随即理首气壮地瞪着萧凡,“看到没?这就是失败!灵力失控!为啥失控?就是老子没用‘根须’之力好好‘引动’!纯粹靠蛮力!你要吸取教训!”

萧凡:“……”

他严重怀疑,这位“师父”自己画符的成功率也高不到哪里去。

“该你了!照着老子画的,试试!”吴大用把破符笔塞给萧凡,指着地上那个简陋的符文图案。

萧凡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他艰难地握紧那支秃毛符笔,笔杆冰冷粗糙,硌得他生疼。蘸了一点粘稠的暗红色“灵墨”,墨汁散发着一股土腥和劣质朱砂的刺鼻气味。

他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艰难地调动起那点微弱的“生命烙印”之力。意念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缠绕上符笔,试图去感知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微乎其微的灵力波动。

微弱,驳杂,如同风中残烛。

他凝神,回忆着吴大用那粗鄙的讲解,想象着自己的“根须”之力化作一根无形的“小鞭子”。落笔!意念驱动“小鞭子”,朝着笔尖那丝微弱的灵力,轻轻地“抽”了一下!

嗤!

笔尖落在粗糙的符纸上。一股微弱却狂暴的灵力瞬间从笔尖涌出!萧凡那点“引动”之力如同螳臂当车,根本无法真正引导!灵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符纸上肆意冲撞!

噗!

第一张符纸瞬间化为飞灰!连一道完整的线条都没留下!

“太弱!引动的力道太小!像没吃饭的娘们!”吴大用在一旁毫不留情地嘲讽。

萧凡抿紧嘴唇,不吭声。再次蘸墨,落笔!这次,他拼尽全力,将“根须”之力凝聚得更强,意念中的“小鞭子”狠狠抽下!

嗤啦——!

符笔下的灵力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爆发!不仅将符纸烧穿,连带着符笔上仅存的几根硬毛都被烧焦了大半!狂暴的灵力反冲,震得萧凡手腕剧痛,差点把符笔扔出去!

“蠢货!用蛮力!引动不是蛮干!要的是巧劲!是时机!是精准的‘点’!不是让你用锤子砸!”吴大用心疼地看着那半截焦毛的符笔,破口大骂。

一次,两次,三次…

萧凡面前的劣质符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每一次落笔,都伴随着一次失败。要么是引动力道太轻,灵力失控逸散,符纸化为飞灰;要么是力道太重,灵力狂暴反噬,符纸烧穿,笔毛受损;偶尔能勉强画出一两道扭曲的线条,也毫无灵性可言,瞬间黯淡失效。

茅棚里弥漫着符纸烧焦的糊味、朱砂的土腥气和萧凡粗重的喘息。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顺着他枯槁的脸颊滑落。每一次失败,都消耗着他本就微薄的精神力和体力,丹田那点“生命烙印”也因为过度调用而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蛰伏的魔气也趁机蠢蠢欲动。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手腕抖什么抖!稳!要稳!”

“引动的时机!落笔的瞬间!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要恰到好处!”

“感受!感受那点灵力的流动!它不是死物!它像泥鳅!你得顺着它的性子‘引’!”

吴大用的喝骂声如同魔音灌耳,在耳边喋喋不休。萧凡咬着牙,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次次失败带来的痛苦反馈中。每一次符纸化为飞灰的瞬间,他都能模糊地捕捉到一丝灵力失控的轨迹和原因。

他渐渐明白,所谓的“引动”,并非强行控制,更像是在灵力这条奔涌的溪流中,精准地投入一颗小石子,改变它局部的流向,使其顺应符文的河床。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感知力、恰到好处的力道和妙到毫巅的时机!

他不再盲目尝试。每一次落笔前,都屏息凝神,将意念沉入符笔,如同老僧入定般,去细细体味那丝微弱灵力在笔毫间的流动韵律。如同在嘈杂的市井中,捕捉一丝微弱的风声。

蘸墨,凝神…笔尖悬于符纸之上…意念高度凝聚,丹田“根须”之力蓄势待发…落笔!

意念之“鞭”无声落下!轻轻点在灵力溪流的关键节点!

嗤…!

笔尖划过粗糙的符纸。这一次,涌出的灵力虽然依旧有些滞涩,却不再狂暴失控!它被那股微弱却精准的“引动”之力轻轻一拨,竟然真的顺着“疾风纹”的第一笔轨迹,缓缓流淌了下去!留下了一道虽然歪斜、却勉强连贯、墨迹相对均匀的线条!

成了!第一笔!

萧凡心中一喜!但这一丝情绪的波动,瞬间干扰了意念的专注!引动力道一滞!

噗!

刚刚画出的一道半符文线条瞬间失控!符纸再次化为灰烬!

“嘿!有门儿!”吴大用却在一旁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小眼睛亮了起来,“刚才那一下,有点意思了!再来!记住刚才的感觉!稳住心神!画符如走钢丝,心浮气躁是大忌!”

萧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刚才的激动和随之而来的懊恼。他闭目片刻,重新找回那种专注到极致、心无旁骛的状态。

蘸墨…悬笔…凝神…落笔!

意念之“鞭”精准落下!引动!

嗤…灵力流淌,画出第二笔!

稳住!心念如磐石!

第三笔转折!引动力道稍重!灵力微微加速,顺利滑过!

首尾一勾!意念轻点!灵力凝聚!

嗤——!

一道完整的、虽然线条歪歪扭扭如同蚯蚓、转折处略显生硬、收尾也稍显无力的简陋符文,终于出现在了那张粗糙的符纸上!

符文完成的刹那,符纸上那暗红色的墨迹,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动气息,从符文中散发出来,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归于沉寂。

没有化为飞灰!没有彻底失效!它…成了!虽然只是最劣等的、几乎没有任何实际效用的“半成品”!

“哈哈哈!成了!成了!”吴大用猛地跳了起来,指着那张符纸,兴奋地手舞足蹈,“看见没?老子就说你小子有天赋!这‘引动’之力,果然邪门!第一次画符就能画出个‘气’来!虽然这‘气’弱得跟放屁似的,但好歹是成了!有‘气’就有灵!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哈哈!老子的眼光果然没错!”

萧凡看着那张承载着他第一道“作品”的粗糙符纸,感受着丹田因为过度消耗精神力而传来的阵阵空虚刺痛,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扯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虽然只是一张废符,但这却是他在绝境中,凭借自身努力和那点特殊的“根须”之力,亲手开辟出的第一条道路!

希望,不再虚无缥缈。它开始有了粗糙的符纸和歪扭的线条作为载体。

接下来的日子,萧凡的生活重心彻底转移到了这简陋的符箓之道上。

每日天不亮,他便挣扎着爬起来,盘坐在草席上,进行那痛苦却必要的“金针引魔”疗伤。吴大用捏着“玄阴锁脉针”,在萧凡的指引下,将金针精准刺入魔气聚集的窍穴。每一次,萧凡都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调动丹田那点“生命烙印”,艰难地“引动”金针携带的霸道灵力,去冲击、挤压盘踞的魔气。

噗!噗!

一缕缕污秽的黑气被强行逼出体外。每一次成功的“挤压”,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消耗,但效果也是显著的。皮肤上狰狞的魔纹在缓慢变淡,丹田那点暗绿色光点承受的侵蚀压力在减轻,核心的绿意愈发凝实,甚至开始主动地、极其微弱地汲取着萧凡引来的稀薄灵气进行自我修复。

完成这如同酷刑的疗伤后,便是大量进食那难以下咽的“百草灰烬粥”,补充消耗的精气。接着,便是雷打不动的符箓练习。

吴大用破茅棚里的劣质符纸、秃毛符笔和劣质朱砂,成了萧凡最珍贵的资源。他如同着了魔一般,沉浸在那一笔一划的世界里。

最初的兴奋过后,是漫长而枯燥的重复和失败。

“神行符”的基础符文,他早己烂熟于心。但每一次落笔,依旧是一次与狂暴灵力的搏斗。他需要不断调整“引动”的时机、力道、落点。快了,灵力失控;慢了,灵力逸散;重了,反噬烧纸;轻了,符文无灵。

噗!噗!噗!

一张张符纸化为飞灰,如同他不断消耗的希望。符笔上的硬毛越来越少,最后彻底变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木棍。吴大用骂骂咧咧,却又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几枚铜板,托相熟的采药人去几十里外的“清河镇”坊市,买回更劣质、更便宜的符纸和朱砂,符笔则彻底换成了削尖的硬木炭条。

“引动…不是蛮力…是顺势而为…”

“感受灵力的‘惰性’…它像懒驴…得抽一下…让它动…又不能抽狠了…怕它撂挑子…”

“符文的轨迹…就是河道…你的引动之力…是挖渠引水的锹…挖对了方向…水自己就流过去了…”

吴大用蹲在一旁,一边心疼地看着萧凡消耗他“宝贵”的材料,一边用他那套粗鄙却形象的比喻,絮絮叨叨地点拨着。他不再轻易出手示范,更多的是让萧凡自己去体悟,去在无数次的失败中寻找那稍纵即逝的“感觉”。

萧凡沉默着,如同最坚韧的苦行僧。每一次失败,都让他的眼神更加专注。手腕因为长时间握持炭条而磨破了皮,渗出血迹,染黑了符纸。精神力消耗过度带来的头痛欲裂,如同钝刀子割肉。但他依旧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蘸墨(劣质朱砂混合雨水),凝神,落笔,引动…

渐渐的,失败的次数开始减少。从十张符纸九张废,到七张废,再到五张废…画出的符文线条,也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变得相对流畅连贯。虽然依旧简陋粗糙,但符文完成时那一闪而逝的微弱灵光,却越来越稳定,持续时间也稍长了一点点。

终于,在消耗了吴大用近乎一半的“家底”后,萧凡握着那根磨得发亮的炭条,蘸上粘稠的暗红“灵墨”,在又一张劣质符纸上,稳稳地落下最后一笔!

嗡!

符文完成的刹那,一道虽然微弱却清晰稳定、带着一丝灵动迅捷气息的白色灵光,在粗糙的符纸上流转了一圈,随即缓缓内敛!整张符纸散发出一种微弱却真实的灵力波动!

成了!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蕴含一丝“神行”之力的基础符箓!尽管它的效果可能只是让使用者脚步稍微轻快一点点,持续时间不过两三息,在真正的修士眼中如同儿戏。但对萧凡而言,这却是他亲手从绝望深渊中,凿出的第一块基石!

“好小子!”吴大用一把抢过那张符箓,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虽然品相差了点,灵力弱了点,但符文结构完整,灵力流转通畅!好!很好!没白费老子那些符纸钱!”

他珍而重之地将这张符箓收进一个破木盒里,随即又换上一副市侩的嘴脸:“既然入门了,光会‘神行符’可不够!散修保命,攻击、防御、逃遁,缺一不可!今天,教你第二道符——‘护身符’!”

新的符文结构更加复杂,对“引动”的精度要求更高。萧凡再次投入了新一轮的枯燥练习中。同时,吴大用也开始传授他一些最基础的符箓常识:符纸的材质与灵力承载力的关系(虽然他们只能用最劣等的)、朱砂品质对灵力传导的影响(劣质朱砂杂质多,阻力大)、符文结构的关键节点与灵力灌注的要点…

萧凡如同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些最底层、却最实用的知识。他的“引动”技巧在大量的练习中,也变得更加娴熟和精妙。丹田那点“生命烙印”在持续的使用和灵力反哺下,也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虽然依旧被魔气污染缠绕,但核心的绿意越来越盛,散发出的微弱暖流,开始能缓慢地温润一些细小的经脉分支。

胸口沉寂的玉佩,那道镶嵌着银线的狰狞裂痕,似乎也随着萧凡状态的改善和“生命烙印”的复苏,而变得更加温润。偶尔在萧凡全神贯注画符、精神力高度凝聚时,裂痕深处会极其微弱地波动一下,仿佛也在汲取着这专注的意念之力。

茅棚的日子依旧清苦,空气中弥漫着符纸烧焦的糊味、朱砂的土腥气和“百草灰烬粥”的怪味。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正在这破败的角落里,伴随着炭条划过符纸的沙沙声,悄然生长。

这一日午后。

吴大用罕见地没有蹲在茅棚里研究他那口破锅,也没有监督萧凡画符,而是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也只是相对)的灰色短打,腰间那个油亮的酒葫芦灌得满满当当,脸上带着一种市侩的兴奋和期待。

“小子!别画了!收拾收拾,跟老子去趟‘清河镇’!”吴大用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其实越拍越脏),对着正全神贯注练习“护身符”的萧凡喊道。

“清河镇?”萧凡放下磨得发亮的炭条,有些茫然地抬头。这是他坠入寒潭后,第一次听到外界的地名。

“对!离这儿三十里地,靠着‘清溪’的一个凡人小镇,也有些低阶散修和落魄修士混迹其中,有个小小的坊市。”吴大用搓着手,小眼睛放光,“老子攒的‘凝气散’材料上次炸炉废了,得去坊市淘换点便宜货。顺便,把你这段时间画的那些‘神行符’、‘护身符’半成品拿去卖了,换点酒钱和材料钱!总不能坐吃山空!”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小破布袋,里面装着萧凡这段时间画废的、或者勉强成型但效果极差的符箓,大约有二十来张。“这些玩意儿,虽然没啥大用,但糊弄糊弄那些不懂行的凡人或者刚入门的愣头青,换几块下品灵石还是可以的!蚊子腿也是肉!”

他又看了一眼萧凡,补充道:“你也该出去透透气了!整天窝在这破棚子里,没病也憋出病来!顺便认认路,见识见识散修是怎么讨生活的!”

萧凡心中一动。清河镇…坊市…这是他接触真正散修世界的第一步!他看了一眼自己依旧枯槁、但总算有了点人样的身体,点了点头:“好。”

简单收拾了一下。萧凡依旧穿着那身破旧的玄霄宗杂役灰衣(吴大用没有多余的衣服给他),外面套了件吴大用不知从哪找来的、带着馊味的破麻布褂子,勉强遮住身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魔纹和药力痕迹。他小心地将自己画出的、唯一那张勉强算成功的“神行符”贴身藏好,又将那根磨亮的炭条和剩下的一点劣质朱砂用破布包好塞进怀里。

吴大用则背起那个装着废符的小破布袋,拎着他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大手一挥:“出发!”

三十里山路,对曾经的修士来说转瞬即至,但对如今的萧凡而言,却是一场艰难的跋涉。

山路崎岖,布满碎石。萧凡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和“金针引魔”,虽然比刚被救起时强了不少,但依旧虚弱。走不了多远,便气喘吁吁,额头冒汗,丹田那点微弱的灵力需要不断运转来支撑体力消耗,经脉传来阵阵酸胀感。

吴大用倒是走得轻松,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时不时灌一口烈酒。但他也没有催促萧凡,反而刻意放慢了脚步,偶尔还会停下来,指着路边一些不起眼的野草、灌木或者石头,给萧凡讲解:

“看见那株叶子像锯齿、开小白花的没?那是‘锯齿草’,捣碎了敷伤口能止血,晒干了烧成灰,混在朱砂里能增加一点符墨的粘性,便宜又好用!”

“那块青灰色的石头,叫‘灰铁石’,硬得很!砸碎了磨成粉,是画‘金甲符’、‘土墙符’这类防御符箓的劣质替代材料!比用纯朱砂省钱!”

“散修保命第五条:天地万物皆可为用!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根野草,说不定就是救命的宝贝!眼睛要毒!心思要活!”

这些知识,粗浅、实用,带着浓郁的底层智慧,与宗门里系统传授的灵药辨识、矿物图鉴截然不同,却让萧凡听得津津有味,大开眼界。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修炼和生存,还可以如此“接地气”。

走走停停,耗费了大半日,当日头开始西斜时,一座依山傍水的小镇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清河镇。

镇子不大,灰扑扑的土坯房和低矮的木屋沿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清溪)两岸错落分布。几条狭窄的土路贯穿其中,行人大多穿着粗布麻衣,面有菜色,是典型的凡人小镇模样。但在靠近镇子西头,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空地上,却聚集着一些明显不同于凡俗的身影。

那里就是清河镇的“坊市”。

与其说是坊市,不如说是一个稍大点的露天集市。没有气派的楼阁,没有整齐的摊位。地上随意铺着草席、破布或者兽皮,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晒干的、品相不佳的草药;各种奇形怪状、蕴含微弱灵力的矿石;一些锈迹斑斑、缺口卷刃的残破刀剑;几本字迹模糊、页面发黄的破烂功法书册;甚至还有一些风干的、不知名野兽的肢体和皮毛。

摊主们也是形形色色:有穿着兽皮、满脸风霜的猎户;有背着药篓、眼神精明的采药人;有面色阴鸷、气息驳杂的落魄散修;甚至还有几个贼眉鼠眼、西处张望的半大孩子。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土腥味、汗臭味、兽皮的膻味以及劣质灵材散发的驳杂气息。讨价还价声、争执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嘈杂而充满市井的烟火气。

“怎么样?开眼了吧?”吴大用熟门熟路地带着萧凡挤进人群,得意地介绍着,“这才是咱们散修讨生活的地方!别嫌破,别嫌乱!好东西都藏在破烂堆里!能不能淘到宝,全看眼力和运气!”

他带着萧凡来到坊市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空地,铺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将小破布袋里那二十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灵力波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神行符”和“护身符”半成品,一股脑倒了出来,随意地摊开。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鲜出炉的保命灵符!神行符让你脚底抹油!护身符保你刀枪不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便宜卖了!一张只要五块…不!三块下品灵石!三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吴大用扯开破锣嗓子,毫无形象地吆喝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他的吆喝吸引了一些目光,但大多只是瞥了一眼那些粗糙的符纸和上面简陋的符文,便嗤笑着摇头走开。偶尔有好奇的凡人或者刚踏入修炼门槛的少年驻足询问,也被吴大用那市侩的嘴脸和符箓微弱的灵力波动劝退。

萧凡蹲在吴大用旁边,看着摊位上无人问津的符箓,听着周围的嘈杂和吴大用那夸张的吆喝,心中并无多少失落,反而充满了新奇。他像一个初入宝地的学徒,贪婪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看到隔壁摊位一个独眼老者,正唾沫横飞地向一个背着长剑的年轻散修推销一株据说是“百年血参”的干瘪萝卜状植物,说得天花乱坠。

他看到不远处几个穿着破烂道袍、面黄肌瘦的小道士,守着一堆画得稍微像样点的符箓,却无人问津,脸上满是焦虑。

他看到角落里一个蒙着面纱、气息阴冷的黑衣女人,面前只摆着几个黑漆漆的小瓶,瓶口封着符箓,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绕开。

他还看到几个衣着光鲜、带着随从的年轻男女,在坊市中趾高气扬地穿行,对那些摊位上东西挑挑拣拣,嘴里不时发出轻蔑的嗤笑,显然是来自附近某个小宗门或家族的子弟。

这就是散修的世界。混乱、粗粝、充满了挣扎和算计,却又蕴含着最真实的生存法则。与玄霄宗那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环境截然不同。

“喂!小子!别光傻看着!”吴大用推了萧凡一把,塞给他一张画得最歪扭的“神行符”半成品,“拿着!去那边人多的地方转转!学着吆喝两声!就当练胆了!记住,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萧凡拿着那张粗糙的符纸,有些局促地站起身。他枯槁的面容、破旧的衣衫、还有那满头的白发,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学着吴大用的样子,走到稍微热闹点的路口,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发干,那句“卖符箓”怎么也喊不出口。周围投来的好奇、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就在他窘迫得想要退回摊位时,一个怯生生的、带着稚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大…大哥哥…你这张…能跑的纸…真的有用吗?”

萧凡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仰着小脸,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花衣,小脸瘦削,显得有些营养不良,但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破旧的、用碎布缝制的布娃娃。

小女孩身边没有大人,似乎是镇上的孤儿。

萧凡的心,被这双清澈的眼睛触动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在玄霄宗最底层挣扎时,也曾有过这样无助而渴望的眼神。

“这个…”萧凡看着手里那张歪歪扭扭的符箓,有些赧然,“效果…可能不太好…只能让人…跑得快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快?”小女孩歪着头,天真地问,“能跑得比镇上的大黄狗快吗?上次它追我,我跑掉了鞋子…”

萧凡被小女孩的问题逗得有些想笑,但看着她破旧的鞋子和小脸上认真的神情,心中却泛起一丝酸楚。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些:“应该…可以吧?你要试试吗?”

“真的吗?”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盛满了星星,“那…那要多少钱?我…我只有这个…”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两枚被得发亮的铜板,摊在手心,怯生生地递到萧凡面前。

两枚铜板,连一块下品灵石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萧凡看着那两枚小小的铜板和小女孩期盼的眼神,心中没有任何交易的念头。他轻轻摇了摇头,将那张符箓塞到小女孩手里:“送给你了。不要钱。不过…效果可能没那么好,要小心使用。”

小女孩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看手里的符箓,又看看萧凡温和(虽然枯槁的面容显得有些怪异)的笑容,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如同春日里最明媚的花朵!

“谢谢大哥哥!你真好!”小女孩紧紧攥着符箓,开心地蹦跳了一下,然后抱着她的布娃娃,像只快乐的小鹿般跑开了,清脆的笑声在嘈杂的坊市中格外悦耳。

萧凡看着小女孩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张废符,能换来一个孩子纯真的笑容,远比换几块灵石更有价值。

“嘿!小子!行啊!没看出来,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吴大用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看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揶揄地拍了拍萧凡的肩膀,“不过嘛…散修保命第六条:善心可以有,但得量力而行!两块铜板就送一张符?败家玩意儿!那符纸朱砂也是钱买的!”

萧凡笑了笑,没解释。他站起身,正准备回摊位,目光却无意间扫过街角。

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正蹲在街角一个卖麦芽糖的老汉摊位前,正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她眼巴巴地看着摊位上金黄的麦芽糖,小脸上满是渴望,小手紧紧攥着萧凡给她的那张符箓,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衣兜,小嘴微微瘪着,似乎在做着艰难的思想斗争。

最终,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的麦芽糖,抱着布娃娃,转身朝着镇子外一条通往山林的小路走去,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那丫头叫小铃,是镇东头老刘家的孩子。”卖麦芽糖的老汉似乎看出了萧凡的疑惑,一边搅动着锅里粘稠的糖浆,一边叹着气说道,“爹娘前年进山采药,遇上妖兽,都没能回来。就剩她一个,靠街坊邻居接济点剩饭剩菜活着。可怜啊…这是又去后山捡柴火了吧?唉…”

小铃…孤儿…后山捡柴火…

萧凡看着小女孩消失在镇外小路的背影,心中那丝因送出符箓带来的暖意,瞬间被一种莫名的担忧取代。后山…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独自进山…

“怎么?担心那丫头?”吴大用灌了口酒,咂咂嘴,“放心吧!那丫头机灵着呢!这清河镇附近没啥厉害妖兽,就是些野兔山鸡,她常去捡柴火,熟门熟路了。这世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命贱,但也皮实!”

话虽如此,萧凡心中那丝不安却并未散去。他总觉得,小女孩离去时那单薄而倔强的身影,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和危险。

回到摊位,萧凡有些心不在焉。吴大用倒是卖力吆喝,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厚如城墙的脸皮,终于磨磨蹭蹭地卖掉了五六张效果最差的废符,换回了十几块下品灵石和几株品相不佳的草药,乐得他见牙不见眼。

“收摊收摊!今天收获不错!够老子打两壶好酒了!”吴大用美滋滋地将灵石和草药揣进怀里,收拾起破布,“走!小子!带你去尝尝清河镇最有名的‘王婆馄饨’!虽然没啥灵气,但胜在汤头够鲜,肉馅实在!”

夕阳的余晖将清河镇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色。坊市的人流渐渐散去,摊主们开始收拾东西。吴大用带着萧凡,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弥漫着食物香气的小巷。

就在这时——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属于孩童的尖叫声,如同利刃般划破了小镇傍晚的宁静!声音传来的方向,赫然是镇子西头,小铃离去的那条通往山林的小路!

萧凡和吴大用脸色同时一变!

“是小铃!”萧凡心头猛地一沉,那丝不安瞬间化为冰冷的恐惧!他想也不想,拔腿就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冲去!丹田那点微弱的灵力不顾一切地运转起来,脚下竟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气流,让他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

“喂!小子!等等我!”吴大用脸色也变得凝重,收起脸上的嬉笑,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他娘的!真出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镇子,沿着那条崎岖的山路狂奔。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很快,他们就在山路旁的一片小树林边缘,看到了令人心碎的一幕。

小铃那个破旧的布娃娃,被撕裂成两半,棉花散落一地,沾满了泥土。旁边,还掉落着萧凡送给她的那张歪歪扭扭的“神行符”。

而小铃本人,却不见踪影!

地上,残留着几道凌乱的小脚印,还有…几道明显属于成年男子的、带着某种诡异纹路的沉重鞋印!鞋印旁,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目!

空气中,除了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萧凡瞬间汗毛倒竖的阴冷气息——魔气!虽然极其稀薄,混杂着血腥味,但那阴邪冰冷的特质,他绝不会认错!

“邪…邪修?!”吴大用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血迹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那诡异的鞋印纹路,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娘的!是‘血影门’那帮吸人精血的杂碎!他们怎么会盯上一个没灵气的小丫头?!”

萧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无边的恐惧,瞬间冲上了头顶!他看着地上那撕裂的布娃娃和残留的血迹,眼前仿佛浮现出小铃那双清澈无助的眼睛。邪修!魔气!又是这些阴魂不散的杂碎!

他们抓走了小铃!一个父母双亡、只想捡点柴火活下去的孤儿!

“找!必须找到她!”萧凡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看向吴大用,眼神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

吴大用看着萧凡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杀意,又看看地上那刺目的血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他奶奶的!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帮没人性的畜生!走!顺着脚印和魔气追!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抓人,活腻歪了!”

他不再犹豫,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画着简陋追踪符文的黄色符纸(品相一看就是他自己画的劣质品),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往空中一抛!

符纸无风自燃,化作几道微弱的青烟,飘向山林深处!同时,吴大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那丝血腥和魔气混合的味道,小眼睛里闪烁着猎人般的锐利。

“这边!跟紧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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