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侍卫长不敢多言,垂首等待。
暖阁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萧景珩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许久。
“都下去。” 萧景珩的声音疲惫不堪,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
“是!” 侍卫长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倒退着离开,并轻轻带上了暖阁厚重的门扉。
暖阁内,只剩下萧景珩一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寒眸,在昏暗的烛光下,失去了往日的锐利锋芒,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被层层包扎的伤口上。
沉默片刻。
他那只还能动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缓慢,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手指颤抖着,终于触碰到了包裹伤口的布条边缘。
然后,他一点一点地,极其小心地,将覆盖在伤口正上方的那几层纱布,缓缓地……向下拨开了一寸。
借着摇曳的烛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巨大的缝合伤口如同狰狞的蜈蚣,横亘在苍白的皮肤上,边缘红肿,触目惊心。
然而,萧景珩的目光,却死死地凝固在伤口正上方,靠近锁骨下方一寸的位置。
那里,没有被缝合的伤口覆盖。
光滑的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印记!
那印记不大,只有铜钱大小。
形状……赫然是一只眼睛的轮廓!
线条扭曲、诡异,如同活物用最污秽的血液勾勒而成!颜色是一种深沉得近乎墨色的暗紫,边缘模糊不清,仿佛还在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蠕动?渗透?
眼廓之内,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凝固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正是那只……被苏晚从蛊毒核心中剜出、曾在刀尖上“睁开”、冰冷怨毒地“注视”过一切的“血眼”!
它没有消失。它以某种诡异的方式,烙印在了他的身体上!如同一个永恒的、污秽的标记,一个来自深渊的……诅咒。
萧景珩的瞳孔,在烛光下,骤然缩成了针尖!
粗陶碗里的水冰凉,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门扉合拢的轻响,隔绝了小侍女惊惶的气息。简陋的厢房里,只剩下油灯豆大的火苗不安跳动,在墙壁上投下苏晚孤寂而虚弱的影子。
左肩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皮肉下缓慢搅动。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陷在坚硬床板与半旧薄被之间。但苏晚的脑子却异常清醒,如同一块被冰水浸透的寒铁。
萧景珩醒了,但情况不好。这意味着什么?感染?蛊毒残留?还是……其他?
王府内部的漩涡比那净室的血污更凶险。柳侧妃瞬间毙命的银芒,那刻着“柳”字的腰牌……指向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失宠侧妃的疯狂。那是一个足以将整个靖王府、甚至京城都拖入深渊的阴谋旋涡。而她,一个来历不明、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妖女”,一个被软禁在此的“弃妃”,就是这旋涡中心最脆弱、也最危险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