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荧光棒光芒在巨大的球形空间里显得如此微弱,如同投入墨池的一点星火,勉强照亮了身前咫尺之地。
冰冷、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福尔马林刺鼻的消毒水味、浓烈的臭氧气息、陈年积灰的土腥,还有那丝挥之不去的、如同腐烂甜点般的诡异甜腻——
无孔不入地钻进苏晚和陈默的鼻腔,熏得人头晕目眩,胃部阵阵翻搅。
门缝外,金属蜘蛛群疯狂撞击厚重合金门的“砰砰”闷响和刺耳的刮擦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两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冰冷的红光透过狭窄的门缝,在地面投下摇曳晃动的、如同地狱鬼爪般的光斑。
然而,这些外部的恐怖,在看清门内景象的瞬间,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默手中的荧光棒微微颤抖着,惨绿的光晕正好笼罩在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巨大孔洞边缘。
一张脸。
一张惨白、浮肿、如同在水中浸泡了数月的脸。暗紫色的尸斑如同恶心的苔藓,爬满了松弛的皮肤。
眼眶是两个深不见底、边缘腐烂的黑色空洞,没有眼球,只有凝固的黑暗。
嘴唇微微张开,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像是在无声地呐喊,又像是凝固在永恒的惊骇之中。
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孔洞边缘厚厚的灰尘里,空洞的眼窝似乎穿透了荧光,精准地“钉”在刚刚闯入的两人身上!
“呕——!”
陈默的胃再也承受不住这视觉与气味的双重冲击,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混合着酸水涌上喉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荧光棒。
“鬼…鬼啊!!”
他失声尖叫,声音扭曲变形,带着无法抑制的崩溃,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合金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门外的撞击声似乎因为这震动而停顿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疯狂!
苏晚的脸色同样惨白如纸,额角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发根。
眼前的景象冲击力太大,远超任何血肉模糊的战场。这张空洞的、浸泡在死亡气息中的脸,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无法言喻的恐怖。
但她强大的意志力如同最后的堤坝,死死挡住了汹涌的恐惧洪流。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脸空洞的眼窝,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向那个孔洞深处。
荧光棒的光芒艰难地探入孔洞。
孔洞内部并非漆黑一片。
下方大约一米深处,盛满了某种粘稠、浑浊、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淡绿色液体。
液体表面漂浮着一些絮状的沉淀物和气泡。
而在液体中央,浸泡着的,赫然是一个完整的、微微搏动着的、表面布满沟壑和细密血管的人类大脑!
那大脑似乎被无数极其纤细、如同发丝般的银色金属丝线连接着,丝线另一端深深刺入孔洞内壁,密密麻麻,如同某种怪诞的神经丛!
大脑本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在淡绿色液体和荧光的映照下,隐约可见内部细微的电流般的光丝在沟壑间无声流淌、明灭!
这景象,比那张腐烂的脸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缸…缸中之脑?!”
陈默停止了干呕,看着孔洞深处浸泡在液体里的搏动器官,声音带着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恶心,
“那…那张脸…是…是它的…身体?”他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他思维一片混乱。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
“意识上传是唯一的救赎?”屏幕上那句蚀刻的疑问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响。
她终于明白了“青鸾计划最终收容区”的真正含义!
这里不是什么仓库,而是一个巨大的人体意识…或者说,大脑的“蜂巢”!
Σ-7是守卫,那些机械蜘蛛是维护者,而那0.7%的能源…维持的是这些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的基本生理活动!
门外疯狂的撞击声和刮擦声如同背景噪音,敲打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晚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荧光所能及的球形空间。
地面布满了同样的孔洞,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巨大莲蓬上无数的眼瞳,在黑暗中无声地凝视。
每一个孔洞,是否都意味着一个被剥离了身体、囚禁于此的“意识”?
这个规模…数以千计?万计?
她将荧光棒的光芒抬高,投向更远处。
在空间的正中央,似乎矗立着一个更为巨大的、圆柱形的金属结构基座,比外围的孔洞高出一截。基座顶端,隐约可见复杂的管线接口和一块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熄灭的暗蓝色光芒的晶体面板。
那里…是否就是控制整个“蜂巢”的中枢?
“苏…苏晚…我们…我们快离开这鬼地方!”
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仿佛这样就能远离那些浸泡着大脑的孔洞和地上的腐脸。
“去…去中间!那里…那里说不定有控制台…或者别的出口!”
离开?
苏晚看着脚下这片无边无际的“大脑坟场”,再看看身后那扇在疯狂撞击下发出呻吟的合金门。
门缝外闪烁的红光如同催命符。
离开这门口,就意味着踏入这未知的、散发着浓重死亡和诡异气息的“蜂巢”深处。中间那个基座,是唯一的、也是极度危险的可能。
没有选择了。
“走。”苏晚的声音嘶哑而决绝,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她无视腰侧新增伤口火辣辣的刺痛和旧伤撕裂的剧痛,强迫自己站首身体。
她接过陈默手中的荧光棒,幽绿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她沾满污迹和血迹的脸上跳动,映出眼底深处那点不肯熄灭的狠厉。
她率先迈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那张空洞的腐脸,踏上了这片布满孔洞的、如同巨大生物内脏般的地面。
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之上,脚下粘稠的灰尘发出轻微的“噗嗤”声。每一个路过的孔洞,都散发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和甜腻气息,孔洞深处那搏动的大脑轮廓在幽光下若隐若现,仿佛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陈默如同受惊的兔子,紧紧跟在苏晚身后,身体缩成一团,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孔洞,生怕里面再爬出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死死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死寂笼罩着巨大的球形空间,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踩踏灰尘的脚步声,以及身后远处门板上传来的、如同背景鼓点般持续不断的撞击声。
距离中央那个圆柱形基座越来越近。
基座的轮廓在幽绿光芒下逐渐清晰。
它由一种哑光黑色合金铸成,表面布满了复杂的散热孔和管线接口,顶端那块暗蓝色的晶体面板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芒,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面板下方,是一个布满灰尘的、类似控制台的倾斜平面。
就在苏晚距离基座还有不到五米,荧光棒的光芒己经能勉强照亮控制台边缘时——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老旧收音机信号不良般、断断续续的、混合着强烈电子杂音的沙哑人声,毫无征兆地,猛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响起!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前方那个巨大的圆柱基座内部!
“嘶…沙沙…”
“苏…苏晚…?是…是你吗…嘶…终于…终于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