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山的社死风暴在林笑感觉快要灵魂出窍之前,终于被赶来的工作人员强行中断了——主要是胖大妈那惊天动地的“小伙子不行啦!”召唤术太有穿透力。一个戴着“动物园管理”帽子的中年男人皱着眉挤开人群,看了看林笑那紫得发亮的脸(虽然主要是憋的)和糊满鼻涕眼泪的狼狈样,又瞥了一眼被几个围观大爷大妈指指点点、红裙女士终于察觉不对、红着脸猛拽裙摆的角落,果断伸手架住了咳得快断气的林笑胳膊。
“游客身体不适!散开散开!都别围着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把还试图“抢救”的胖大妈轻轻隔开,“你!跟我去医务室缓缓!”他看林笑的眼神,跟看一个因动物园设施陈旧或空气不流通导致突发恶疾的脆弱受害者似的。
林笑根本无暇辩解,也无力挣脱,就这么半推半架地被拽离了猴山这个差点葬送他小命的修罗场。工作人员一路沉默,把他往医务室送的路上,林笑脑子里那猴群的疯狂意念终于随着物理距离的拉远减弱下去,只留下残兵败将般的嗡嗡声,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所谓的医务室,不过是一间摆着张铺着白床单(颜色略黄)、一个药品柜(玻璃模糊)、一个血压计(落满灰)的简陋小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刺鼻但提神。
“这儿歇会儿吧。”工作人员把他按在硬邦邦的木头凳子上,语气缓和了点,大概是想安慰这个“受惊过度”的可怜虫,“多喝点热水,缓口气儿。别的地方就别乱跑了。”说完递给他一个印着“城市动物园”Logo的白色纸杯,里头是半温不凉的开水。
林笑捧着那杯救命水,手还在抖。他低着头,一口一口抿着热水,温热感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抚慰了一点火烧火燎的咽喉和备受打击的心灵。脑子里阿呆的傻笑、橘猫的毒舌、猴群的八卦首播……种种混乱的片段还在交替闪现,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荒诞剧。他疲惫地闭上眼,世界安静了——仅限于现实世界。脑袋里还在上演着默片。动物园?还他妈兽语翻译?去他娘的金手指!这分明是人间惨剧的开端!
这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强压着身体的颤抖和脑内的兵荒马乱,林笑在硬邦邦的板凳上勉强瘫坐了约莫十分钟,感觉自己那副快散架的五脏六腑好歹是归了原位(虽然魂儿可能还在猴山飘着),脸色也从濒死的酱紫褪回了死气沉沉的灰白。他放下那个印着“城市动物园”Logo、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纸杯,扶着膝盖艰难起身。
“谢谢…”声音哑得像破锣。他对低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的工作人员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工作人员头也没抬,只是挥了挥手,意思大概是“赶紧走人别添乱了”。
林笑如蒙大赦,赶紧扶着墙(主要是腿还有点软),像逃难一样,跌跌撞撞又目标明确地冲出了医务室,冲出了动物园那象征着囚牢的大门。重新站在喧嚣的城市街道旁,混合着汽车尾气和路边摊油烟味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竟然觉得无比亲切!至少……脑袋里的杂音安静多了!只剩一些微弱的、被距离和环境噪音冲淡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背景音”。
他靠着动物园大门外一根冰凉的电线杆子,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肺部重新灌满了名为“自由”的垃圾空气。掏了掏裤兜,早上买门票后剩下的钱,几张毛票加几个钢镚,总共——八十三块七毛五。攥在手心里,冰冷而单薄。
穷!穷得心都在滴血!动物园那张倒霉的门票,几乎掏空了他最后的弹药!下个月的房租……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那房租,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个满脸横肉、嗓门奇大、信奉“契约精神就是房租一日不交,你就得立刻滚蛋”的包租婆……
仿佛是命运听到了他的恐惧召唤。
“叮铃铃铃——!!!”
一阵狂暴的、如同催命追魂铃的手机铃声,猛然从他裤兜里炸响!
这熟悉的、能吓跑十米内野狗的专属铃声!他浑身的寒毛瞬间炸了起来!手忙脚乱、带着一种去摸烫手山芋的悲壮感掏出了那个屏幕己经有了几道裂纹的便宜智能机。
屏幕上跳跃闪烁着三个大字:“包租婆”。
心脏骤停了一秒!冷汗,又下来了,比刚才猴山憋笑憋出来的冷汗还要冰!他颤抖的手指几乎划了三次才接通了电话,小心翼翼地把听筒放近耳朵——
还没等他酝酿出一个字开场白,一个足以震碎耳膜、中气十足的咆哮声,裹挟着唾沫星子和东北腔的狂暴气势,首接穿越话筒线,轰进了他的脑仁儿!
“林!笑!!!你个死扑街仔躲哪儿去了?!老娘打你八百个电话都不接是吧?!!”
林笑下意识地把手机挪远了三公分,感觉耳膜嗡嗡作响。
“包租婆我……”
“你什么你!少跟老娘叽叽歪歪!老娘不管你现在是去抢银行还是去求神拜佛!明天!明天傍晚六点前!老娘要是还看不到你那个月两千西百块钱的房租!立马!马上!给老娘卷铺盖滚蛋!!!”
那“滚蛋”二字几乎是带着风雷之势砸出来,震得林笑手腕都发麻。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和一个中年男人不耐烦的吼声:“王姐!跟那穷鬼有啥好啰嗦的!后天老李家儿子要来,看不上他那破屋我还怕沾着穷气儿呢!”
“听见没?!”包租婆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几近破音,“带着你那些破电脑!废纸堆!统统给老娘滚出我的房子!老娘再跟你啰嗦一个字儿就是乌龟王八蛋!嘟…嘟…嘟……”
忙音响起,冷酷无情。
电话挂断了。空气凝固了。
林笑整个人僵在原地,举着手机,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兵马俑。世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以及那最后“滚蛋”二字的恐怖回响,还有脑子里自动播放的房东老公那句“穷气儿”的刺耳配音……像无数把小刀在慢慢凌迟他。
动物园门票?能力验证?猴山社死?
都是屁!都没用!眼前最重要的是——明天傍晚之前,他必须弄到两千西百块钱!否则,他就真的要露宿街头,跟真正的流浪猫野狗抢垃圾桶了!
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他。动物园的惊悚、怪诞、憋屈,在此刻的现实重压面前,轻飘飘得像片羽毛。穷,才是最可怕的鬼怪!
他失魂落魄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蹭,双腿像灌了铅。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点的小公园角落,靠着冰凉的长条石板凳滑坐到地上。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胃袋空瘪得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从早起到现在就啃了半个硬邦邦的馒头。
对,馒头。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早被体温捂得有些发软、沾了点裤兜灰尘的冷馒头。白色,干硬,像他此刻的人生,苍白无力。
他像个落魄雕塑一样蹲在冰凉的石板边,机械地低下头,张开嘴,无比沮丧又认命地往那块冰冷的、散发着穷酸气的馒头上面狠狠咬去。
牙根啃到坚硬的馒头皮的瞬间——
一道极其微弱、带着浓浓哭腔、细若蚊蚋却又异常清晰的意念,毫无征兆地、像根冰冷的蛛丝,悄然滑进了他混乱一片的脑海,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呜……妈妈……呜……好黑……好黑……怕……”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幼兽特有的茫然和无助。稚嫩,柔软,却传递出巨大的恐惧和悲伤。
“……冷……呜……臭臭……难闻……不好闻……坏东西味道……呜……有坏东西……”
意念里夹杂着感官信息,一股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味、铁锈腥味、霉味和陈旧垃圾气息的、极其复杂且令人作呕的味道仿佛通过意念传递了过来!
林笑猛地抬头,动作大得差点扭到脖子!他叼着半块冷馒头,像是听到了天外之音,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昏暗的角落!
那声音!那意念!绝不是什么麻雀老鼠猫猫狗狗!它们的声音要么是叽喳琐碎,要么是得意刻薄,要么是狂热亢奋!
这稚嫩、柔软、充满纯粹恐惧和无助的哭诉!这带着强烈感官冲击的“坏东西味道”形容……
有“东西”在向他求救!而且,听这意念的感觉……绝对是被主人视若珍宝的宠物!
雪貂?鹦鹉?名贵猫咪?!
林笑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从冰点被点燃!心脏如同被注入强心针,猛烈地撞击着肋骨!
刚被房东催租令判了死刑的脑袋里,一个无比疯狂又无比的念头,伴随着那句细弱的“妈妈”和刺鼻的“坏东西味道”,轰然炸响,瞬间照亮了绝望的深渊!
他妈的!老子的金手指!它终于像个金手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