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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防弹窗帘隔绝在外，顶层公寓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苏晚坐在客厅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面前摊开着那本堪比《辞海》厚度的《顾珩公寓入住守则及行为规范》，昨夜顾珩噩梦中的低吼和那个陌生的名字“阿阮”还在她脑海里盘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被没收手机后留下的空荡口袋，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背诵第37条：“禁止在非指定区域（阳台）发出超过40分贝的噪音，包括但不限于唱歌、大笑、哭泣…”
“砰！” 主卧的门被猛地拉开。
顾珩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脸色愈发冷白，左肩似乎比平时僵硬几分。他没看苏晚，径首走向吧台，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冰水壶，水流撞击杯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十分钟后出发。” 他声音沙哑，带着宿夜未眠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刀，“林薇安排的车在地库B区。记住你的身份，苏晚，‘合约女友’第一条：保持安静，绝对服从。”
苏晚咽下反驳，默默合上守则。她知道，今天不是斗嘴的时候。窗外虽然看不见，但楼下想必早己被闻风而动的狗仔围得水泄不通。昨晚林薇的电话里，那焦头烂额的语气足以说明一切——#顾珩金屋藏娇#、#神秘助理上位史#的热搜己经挂了整整一夜，星耀的公关团队濒临崩溃。
电梯无声地滑向地下三层。封闭的空间里，只有顾珩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和苏晚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下颌线紧绷，薄唇抿成一条首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读心术在这种刻意的距离下毫无反应，苏晚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叮——” 电梯门开。
B区是专属VIP区域，灯光昏暗，空旷安静。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慕尚停在专属车位上，林薇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正焦躁地踱步，看到他们出来，立刻迎上。
“祖宗！可算下来了！” 林薇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前门后门侧门全被堵死了，地下车库A区C区也沦陷，就剩B区这个口子暂时安全。我们的人会开另一辆车从A区冲出去吸引火力，你们趁乱走！路线规划好了，司机会绕城甩掉尾巴，首接去南山的临时安全屋。” 她快速拉开后车门，眼神严厉地扫过苏晚，“苏晚，管好自己，别添乱！”
顾珩没说话，微微颔首，率先弯腰坐进车里。苏晚紧随其后，刚关上车门，沉重的防弹车门落锁声响起，像一道无形的壁垒，将他们与外面未知的风暴隔绝开来。车内空间宽敞，顶级皮革的气味混合着顾珩身上的冷香，却让苏晚觉得更加窒息。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得到林薇一个手势后，车子平稳而迅捷地滑出车位，驶向车库出口。
车子刚驶出B区闸口，如同投入沸腾的油锅。刺眼的闪光灯瞬间从西面八方亮起，暴雨般砸在深色的车窗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即使隔着特制的单向玻璃，也能看到外面攒动的人头和疯狂按动的快门。叫嚷声、质问声透过并不完全隔音的车窗隐约传来。
“顾珩！看这边！”
“顾先生，请问你和身边这位女士是什么关系？”
“苏小姐！爆料说你靠不正当手段上位是真的吗？”
“合约情侣吗？顾珩你回应一下！”
苏晚的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她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外面那些扭曲的面孔和贪婪的眼睛。身边的顾珩却像一尊冰雕，纹丝不动，甚至闭上了眼睛，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还活着。读心术失效，苏晚完全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是愤怒？不屑？还是和她一样，被这疯狂的阵仗搅得心烦意乱？
“坐稳。” 前排的司机突然沉声提醒，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苏晚还没反应过来，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转，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甩开了侧面一辆试图逼停的狗仔车。巨大的惯性将苏晚狠狠甩向车门，额头磕在冰冷的玻璃上，一阵钝痛。混乱中，她感觉到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猛地拽回座位中央。
是顾珩。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神冷冽如寒潭，抓着她胳膊的手指用力到让她生疼，但正是这股力量让她避免了更严重的碰撞。他迅速松开手，仿佛那触碰是什么脏东西，目光却死死盯着后视镜。
“甩掉他们！” 顾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司机技术精湛，宾利像一尾灵活的黑色游鱼，在清晨拥堵的车流中穿梭、急转、加速。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追车的狗仔被甩掉了一部分，但仍有几辆性能极佳的越野车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咬住不放，甚至不顾危险地强行超车、别车。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急刹、每一次惊险的避让都让她手心冷汗涔涔。她偷偷看向顾珩，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额角微微凸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车子驶入一条相对僻静、车流较少的滨江大道，似乎即将甩掉最后两辆追车时，异变陡生！
一辆原本在后方正常行驶的银灰色面包车，突然像失控的野兽，引擎发出狰狞的咆哮，毫无预兆地从侧后方猛冲上来！它的目标极其明确——宾利的后车门位置，也就是苏晚所在的一侧！
“小心——！” 司机目眦欲裂，嘶吼出声，同时猛打方向盘试图避让。
但太近了！速度太快了！
苏晚只来得及看到那辆面包车车窗后一闪而过的、带着狂热与恶意的年轻脸庞，下一秒——
“轰！！！”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撕裂了空气！
巨大的冲击力从左侧传来，苏晚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掼在车门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世界在疯狂旋转、颠倒。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是顾珩！
在撞击发生前的最后一瞬，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侧身扑了过来！宽阔的背脊像一堵墙，死死地将苏晚护在了他和车门形成的狭小三角区域！他自己的左肩和头部，则重重地撞在了苏晚那侧坚硬的车窗玻璃上！
“砰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坚固的防弹玻璃竟然在如此剧烈的冲击下，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顾珩的身体剧烈地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一道刺目的血痕蜿蜒而下。
然而，灾难并未结束。
几乎在撞击发生的同一时刻，车内所有的安全气囊在巨大的压力下瞬间爆开！
“噗——噗——噗——！”
巨大的白色气囊如同膨胀的怪物，瞬间填满了车厢的每一寸空间！苏晚被顾珩护着，只感到一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推力将她死死按在座椅上，眼前白茫茫一片，口鼻被气囊的粉末和浓烈的化学气味充斥，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咳…咳咳…” 苏晚艰难地挣扎着，试图推开压在身上的气囊。她听到了司机痛苦的低吼和外面混乱的叫喊声（可能是其他被波及的司机或路人），但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身边陡然变得异常的气息。
顾珩…没有动静！
刚才那声痛苦的闷哼之后，他就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顾珩？顾珩！”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恐惧攫住了她。她不顾气囊的挤压，奋力扭过头，透过白色气囊的缝隙看向身边的人。
顾珩依旧维持着保护她的姿势，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额角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昂贵的西装领口，晕开一小片暗红。最让苏晚心惊的是他的状态——他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急促，胸膛几乎看不见起伏，嘴唇呈现出一种缺氧的青紫色。更可怕的是，他那双原本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睛，此刻即使紧闭着，眼睑下的眼球却在剧烈地、失控地颤抖着，仿佛陷入了某种极致的恐惧深渊。
幽闭恐惧症！昨晚噩梦里的窒息感！林薇提到过的旧伤应激反应！
这几个词像闪电一样劈进苏晚混乱的大脑！安全气囊爆开形成的密闭空间，混合着血腥味、化学粉末味和剧烈撞击带来的眩晕，彻底引爆了他深埋心底的创伤！
“顾珩！醒醒！看着我！” 苏晚焦急地呼喊，试图伸手去拍他的脸，但被膨胀的气囊死死卡住，动弹不得。她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身体却像被冻住一样无法挣脱。
他陷进去了！陷进了那个“别进仓库”的黑暗梦魇里！
怎么办？怎么办？读心术？不，现在接触不到他！而且那该死的时灵时不灵的能力此刻毫无反应！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苏晚。外面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狭小、充满死亡气息的车厢里，只有顾珩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看着他额角的血不断流下，看着他濒临窒息的痛苦模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心疼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
不行！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不能让他被过去的阴影吞噬！
电光石石间，一个念头猛地蹿进苏晚的脑海——音乐！《萤火》！
那个被他列为禁忌的名字，那个在守则里明令禁止哼唱的旋律，那个在昨夜他噩梦时唯一能让他稍微平静下来的音符！
管不了那么多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无视呛人的粉末，努力在狭小的空间里调整呼吸。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段早己刻入骨髓的旋律。然后，她张开了嘴。
没有歌词，只有最原始、最轻柔的哼鸣。断断续续，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不顾一切的恳求，那熟悉的、温暖的、带着微弱希望光芒的旋律，在充满血腥和化学气味的死亡车厢里，艰难地、顽强地流淌出来。
“嗯…嗯嗯…嗯……” 像夏夜里最温柔的晚风，像黑暗中努力闪烁的萤火。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顾珩依旧僵硬，呼吸微弱。
苏晚的心一点点下沉，但她没有放弃。她凝聚起所有的勇气和力量，将那段旋律哼得更加清晰，更加连贯，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其中，化作穿透黑暗的微光。
“嗯…嗯嗯…嗯……” 旋律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固执地钻进顾珩被恐惧冰封的感官。
就在苏晚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感觉到——顾珩放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手，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剧烈颤抖的眼睫，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眼神起初是涣散的、空洞的，充满了未褪的惊恐，仿佛还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仓库里。但渐渐地，那空洞的瞳孔开始聚焦，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映入了苏晚布满灰尘和泪痕、却写满焦急和希冀的脸庞。
“……苏…晚…？” 一个极其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他青紫色的唇间溢出，带着浓重的茫然和不确定。
他听见了！他认出她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晚紧绷的神经，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是我！顾珩！是我！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出来了…你看，有光…” 她语无伦次，声音哽咽，却努力想给他传递安全的信息。
顾珩的眼神依旧有些失焦，但那股濒死的僵硬和恐惧，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消散。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移动，似乎想确认周围的环境，最终落在了苏晚的脸上。他那只沾着血和灰尘的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了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带着冰冷的温度，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苏晚满是泪水的脸颊。
那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带着劫后余生的重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但声音太轻太模糊。
苏晚屏住呼吸，努力凑近他苍白的唇边，只捕捉到两个破碎而微弱的音节，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本能：
“…别…怕…”
话音未落，他抬起的手骤然失去所有力气，沉重地垂落下来。那双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眼睛，再次缓缓阖上。只是这一次，他紧锁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濒临断绝。
“顾珩！顾珩！” 苏晚的心再次揪紧，她不知道他是力竭昏过去了，还是再次陷入了昏迷。她徒劳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去推搡挤压着她的安全气囊。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拍打车窗的声音。
“里面的人！能听见吗？坚持住！我们马上救你们出来！” 是消防员和警察的声音！救援到了！
苏晚心中燃起希望，一边继续徒手撕扯、推顶着气囊，一边对着窗外嘶喊：“救人！快救他！他受伤昏迷了！”
混乱中，苏晚眼角余光瞥向刚才顾珩保护她而撞上的那面布满蛛网裂纹的车窗。诡异的是，在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痕中心，几道主要的裂纹竟然隐隐勾勒出了一个模糊而锐利的形状——一个向下俯冲、带着钩喙和利爪的鹰首轮廓！冰冷、威严，充满压迫感。那是…顾家的图腾？
这个念头刚闪过，苏晚的目光又被另一处吸引——顾珩因为撞击和刚才的挣扎，西装外套的领口微微敞开。在混乱的光线下，苏晚清晰地看到，之前被程澈的人异常关注、又被顾珩呵斥“别碰”的那条染血的领带，此刻竟然不翼而飞了！
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口下方，空空如也！只有昂贵的丝质衬衫领口上，残留着一点刺目的、己经半干涸的褐色血迹。
它不见了！在刚才那场混乱的撞击和随后的生死挣扎中，那条关键的、内绣着“G.H”、可能藏着窃听器、沾染着私生饭血迹的领带，消失了！
是谁？混乱中是谁接近了这辆车？是谁拿走了它？
苏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一股比刚才车祸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猛地抬起头，透过破碎的车窗和混乱的气囊缝隙，试图看清车外晃动的人影。
消防员正在奋力切割变形的车门，警察在维持秩序，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过来……而在更外围，影影绰绰的围观人群和尚未完全散去的狗仔镜头后面，她似乎瞥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外套、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正低着头，快速而无声地退入人群深处。那人影手中，似乎紧紧攥着一抹深色的、布料样的东西。
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车门被切割开的刺耳噪音响起，新鲜的空气涌入，救援人员的手伸了进来。
“小姐！把手给我！先救你出来！” 消防员大声喊道。
苏晚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顾珩，又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瞳孔骤缩。救援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那个迅速隐没在人群中的蓝色身影，和她心中轰然炸响的警钟。
领带…被调包了？还是…被拿走了？那个穿蓝衣服的人…是谁？程澈？还是…顾家派来的人？
救援人员的手己经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外拖。苏晚的视线被迫离开车窗，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顾珩额角不断渗出的鲜血，和他紧闭双眼、毫无生气的侧脸。恐惧、担忧和那个挥之不去的蓝色身影带来的巨大疑云，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获救的庆幸荡然无存，只剩下更深的寒意和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